【宝石之国】阿喀琉斯之踵（6）
❀未来试验paro。作者不想设定性别
❀进展报告+日记等第一人称视角混述
❀请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不然真的会看不懂
❀主脆皮组，磷辰磷无差。含钻组，同无差。
59.
日记 尤库蕾斯 4080年4月6日
对质开始半小时前，我们接待了一位最特殊的客人。他差不多四五十的年纪，站在我们的车门口有些局促不安，紧张得握在一起的手上还戴着支持宝石与人类平权的手环。
他交给我了一盘录像带，说自己是受拉碧丝拉祖利的委托而来。我几乎要以为自己听错了名字——拉碧丝拉祖利，按照我们之前的分析，他应该是不幸遇害了才对，在三年前的那家书店里被迫害而死，头部被割下，留给了法斯。
那人解释说，他是拉碧丝生前的好友，这盘录像带也是拉碧丝生前拜托他转交的。他苦笑着说拉碧丝仿佛什么都知道，好像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似的，就在书店里放置了一台隐蔽的录像机，并嘱托他一旦自己遭遇不测，就立刻在那些不法分子撤退后迅速将录像带取回并交到由金刚老师创立的设施里，可我们却搬去了没人知道的地方。后来男人作为最普通的人类民众参加了支持宝石与人类平权的组织，直到在网络上看到声讨的视频，才终于能在对质前赶来把录像带交给我们。他又讲了一些与法斯、戴雅和郭斯特有关的细节作证，希望我们能相信他。我捧着那盘录像带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最后催促着说，快打开看看呀，拉碧丝说你们一定会需要这个的。
我慌张地让欧比斯蒂安将录像投放到设备上，影像不长，视角也并不近，但是可以清楚地看到法斯和戴雅、郭斯特的背影。而后一群白衣的安定警察包围了视野中的那家小店，为首的男人形似月面研究所的负责人艾库美亚。而与此同时，跪坐在书架旁的人一头钴蓝色的长发，他高高的举起一把匕首，朝自己的心脏刺去。
骇目惊心的一段影像，使我一瞬间几乎定在原地不能动弹。我磕磕巴巴地让欧比斯蒂安反复倒带那一段。不论怎样确认，都能清晰地看到那个留着长发的身影自杀时，研究所人员以及安定警察甚至刚刚打开书店的大门。
自杀——在此之前由于对拉碧丝拉祖利了解过少，无法用翡翠的特异体质推出拉碧丝的部分，我们一直主观推测他和法斯一样是被害的。而如今证据确凿，拉碧丝拉祖利居然在研究所的人闯入他的书店前，选择了自杀？……我感觉大脑一片混乱，跌坐在了椅子上。
精神操控。中年男人突然说。我惊异地回头望向他，他重复了一遍，拉碧丝拉祖利的特异体质是精神操控。
我瞠目结舌，不仅仅是惊异于这个特异体质实属最危险也最为人所忌惮的一种，更惊讶这个男人居然能那么平静地说出一个对普通人类来说如此恐怖的事实。男人没有低头，而是注视着暂停的屏幕继续说，他以前也对「宝石」怀着未知的恐惧，像很多人一样对我们不了解，又被恶意诱导。
直到拉碧丝拉祖利出现。那个干净又清秀的孩子，仅仅是背着手轻盈地走过去，就用不知名的力量驱散了一群准备袭击男人妻子的歹徒。他说他的妻子曾描述，那个孩子在恐惧得跌坐在地上的她身前弯下身伸出手来，带着金色星辰的长发像深蓝的瀑布一般倾泻下来，面容如天使一般恬静。
那是他所知道的拉碧丝唯一一次使用特异体质——男人说，用来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类。拉碧丝对自己的能力有多禁忌有着非常清楚的认知，（的确老师曾提起他邀请过拉碧丝无数次想让他加入设施和更多的同伴在一起，拉碧丝却都拒绝了，如今想来应该就是怕给设施招来更多的麻烦吧）从来不会轻易使用，而拉碧丝本人，在男人看来也只是一个单纯爱读书，又的确比常人聪明一些的孩子罢了。他的家庭由于这份救命之恩而对「宝石」有了改观，进而想要去了解，想要让所有和拉碧丝一样虽然有那么一点不同、内心却比谁都要善良的「宝石」们能不再躲躲藏藏、而是堂堂正正地作为人类在这颗星球上活下去。
我怔住了。那些年我和翡翠陪老师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人类对宝石的抗拒和污蔑，这份直白又淳朴的信任——让我的胸腔一瞬间翻腾了起来。
我难克激动地向他道谢，也感谢和他一样愿意站在支持我们这边地所有人。这份由他们送来的影像资料太关键了，它证明着即使是拥有最危险的能够操纵人心的特异体质，「宝石」也没有选择操控袭击者而是选择了自杀，这是证明「宝石」无害最有力最直接的证据，就是我们所一直缺少的那最后一块拼图。
拉碧丝，太聪明，也太清醒了。男人离开前最后说。他是个清醒到连自己都能舍弃的孩子。
我没有回答，只是颔首。拉碧丝拉祖利既然曾用他的特异体质救过人类，就证明即使他不是滥用能力的类型，却也并不惮在关键时刻操控他人。而他的死，并非是选择在遭到迫害时拒绝反抗，而是果断地自杀——是因为他那种最可怕的清醒。他知道自己一旦使用了能力，或是被研究所活捉，这种特异体质的存在就会变成彻底把「宝石」压入深渊的利器。就如男人所说，拉碧丝拉祖利清醒到连自己都能舍弃。所以他甚至都不愿意为了自己的性命去冒险，去最后一搏。
送男人离开时，我和同伴们最后向他鞠了一躬。直起身的一瞬间，我恍然在被隔离在警戒线后的民众中看到了一个虚幻的人影，刘海挡住那双写着狡黠的眼睛，晚风吹起他蓝色的长发，发上的星散着浅淡的光晕。
怔忡间，我甚至就要迈出步子去追逐那个虚影。而对方却像是察觉到了一般，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就转身隐去了。
我从不曾亲眼见过真正的拉碧丝拉祖利。从前不曾，以后也不再可能会。而这个人的身影却一下子被拉得近了。他聪明，清醒；对待自己却冷静，甚至是冷血。他敢于承认自己身在局中，甚至不惮于将自己也作为翻盘的棋子。他跪坐在那些他心爱的书中间，高高地举起锋利的尖刃却没有一丝恐惧，平静又坦然地赴死，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60.
日记 黑水晶 4080年4月6日
辰砂冲进试验室的总控室的时候，我比任何一个时刻都要清晰地感受到了恐惧。我设想在他儿时，他也是凭着这股杀气将故乡的村民逼至绝境，无法操控的水银倒映着他们因恐惧而扭曲的脸。辰砂鲜红的额发浸透了汗水向后撩起，甩下门后一串的混乱与追击声。连续有力的飞踢和扫腿，电光火石间他已放倒在我周围守卫的两个安定警察，闪至我身后一手抽出警察胯边的匕首直指我的喉咙。几乎是同时地，艾库美亚掏枪对准辰砂的眉心，安定警察一拥而进，十几杆枪向内将我们团团围住，只等辰砂一刻的松懈。
——辰砂，他是一直被老师守护在身边最锋利的一刃，只是由于特异体质的特殊性而被保护起来，看起来苍白而瘦弱，事实上他的体术一向不错，这我是记得的。熟悉的招数和进攻节奏，一切均师承自那只有在冬天才能自如活动的安特库琪赛特——我有段时间被迫像他，如今他死了很久，却还是以这样的方式阴魂不散，如流放在雪夜的鬼魂如影随形。
我自知辰砂来者不善，本能地跟着他的动作转过身去面对着控制台那端的艾库美亚。那家伙却挑了挑眉，手腕一压转开了枪口：“Cinnabar——欢迎，来得正好。”
艾库美亚的语气一向平淡，像是没有注意到辰砂如刀的眼神，自顾自地说：“来这里。和我们一起出去见见你的老朋友？尤库蕾斯，真是令人头疼呢。”他把一件研究所的白大褂放在桌上，“以月面研究所研究员的身份。”
“你有什么信心认为我会协助你，博士。”辰砂刻意将「博士」二字压重，十几个安定警察纷纷上前一步，我能感到辰砂手中的匕首迅速像我的脖颈逼近一分，疼痛横向蔓延开来，是鲜血顺着脖颈流进领口的感觉。“都不要动，”辰砂威胁说，“放了法斯和戴雅，还有以前被你抓来做试验品的前辈们。”
“唔姆，怎么了？作为研究所的一员，为研究所证明我们的清白，不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吗？”艾库美亚正了神色，“你杀了黑水晶，并不能为你口中的「大家」带来任何好处。但如果你以宝石的身份站在研究所这边在媒体前证实我们从未进行人体实验，编号035就会得救。”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在心里权衡起我对于艾库美亚的重要性来。他没有看我，而是继续噙着我始终看不透的浅笑与辰砂对视。那几秒漫长得像是几个世纪，我听到辰砂在我身后说：“你向法斯提出了同样的条件。你只是想用对方同时牵制住我们两个吧，就像是那时候你欺骗安特库和老师一样。”
艾库美亚笑了，他耸了耸肩，“是又怎样呢？我的确告诉了035号，只要他能煽动「宝石」武力反击，我就会放了你。两全其美。看来035号比你要果决很多。”
“是吗——”出乎意料的，辰砂并没有因为艾库美亚的这段话而感到动摇。我感到周遭的空气一阵不自然的颤动，下颌右侧骤然银光闪烁，下一秒我反应过来，那是辰砂的水银！大量的水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辰砂的指尖渗出，瞬间将那把匕首吞没，躁动的空气卷着水波般成型的汞金属席卷而上，在我们都还未来及反抗之时，整个控制室已经都变为辰砂的战场。“那我只能让他没有可以拯救的人了。”
——他是要和我们同归于尽？——我突然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身体却无法跟紧节拍。艾库美亚所渴求的辰砂的特异体质的确是最适用于克隆军队的，他对水银的操控能力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只有无穷尽的水银吞没一切，令我回想起他刚来到设施还控制不好水银时、委身于设施那一端的铁笼的光景，他的红发被风扬起，盘旋而上的毒液像是银色的凶兽。即使他使用能力攻击了人类，但如果他选择同归于尽，即使日后向社会公开，尤库蕾斯也有能力将这一切描述为研究所对「宝石」的人体实验造成的反噬事故！
「艾库——」记忆中的银色恐惧就近在咫尺，噩梦复苏前的最后一刻我惊恐着向远处的人影伸出手，终于在他的眼中看到只属于我的惊慌和担忧。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在我未来得及咬清音节的同时，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传导至全身，一瞬间剥夺了我的思维，仿佛我的灵魂突然被抽离躯壳，狠狠地被钉在墙壁上。我的眼中映出一道莱茵蓝色的影子，他快速地从我们中间划过，从我身边抓走了辰砂的手。而我的灵魂三秒后才从震慑中回过神来，刚才对死亡的恐惧和那带给我恐惧的凶兽一起都仿佛一场春秋大梦，安定警察们还捧着枪面面相觑，原本劫持了我的辰砂却不见踪影。
我的脑海中突然又划过了那抹熟悉的蓝色——那是拉碧丝，那是拉碧丝·拉祖利的特异体质，精神操控——那是继承了他的能力的编号035——法斯法菲莱特。
61.
影像资料 编号035 月面研究所 4079年6月8日
“现在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法斯法菲莱特。”
良久的沉默后，坐在那端椅子上的人轻声说：“……那如果我说，我拒绝呢。”
“什么？……”
“我说，我拒绝。即使你杀了我，杀了辰砂，我也不会帮你。”编号035抬起头，扯了一下还带着鲜血和淤青的嘴角，“你永远不要想控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艾库美亚愣住了，那张脸和三年前的一个面容逐渐重合，一片狼藉的书店被安定警察团团包围，那人的心脏被利刃穿透，鲜血染红了跪在他身旁的薄荷色少年的衣服。周遭是戴雅和郭斯特声嘶力竭的呼喊。可濒死的他却对彼时的艾库美亚笑了，笑得灿烂，笑得洒脱，克莱因蓝的眼中是志在必得的狡黠。他那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你永远不要想利用我控制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永远不要想。”
62.
日记 尤库蕾斯 4080年4月6日
我从欧比斯蒂安操控着的无人机画面中注视着波尔茨的背影，他逆着人流走在通往「Bismuth」后身的大道上，天色完全暗了下来，他的黑色长发被路灯映出一个模糊的光晕。我低头最后一次看向手腕上的表确认时间，4080年4月6日19点59分，我将要做至此为止的人生中最大胆的一件事——在月面数亿人民的众目睽睽之下，从敌人的手中夺回我的家人，我的同伴，我的家。我向屏幕前的欧比斯蒂安点了点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波尔茨，距离行动开始还有一分钟的时间。按我们之前商量好的，放手去做吧。一分钟后我会下车进入媒体摄像机的监控范围内，在艾库美亚出现在大厦门口之前，我会用我的特异体质时时校准，通过暗号敲击耳机传达给你。”我扶了扶右耳携带的耳机，无人机监控屏幕上的波尔茨抬手向耳旁，电波那端的人用暗号敲了个「明白」回给我。
“精密计算。”波尔茨说，好似寡淡地笑了一下，“真是好用的特异体质，你不像我们这些怪物，你的能力是可以造福很多人的。”
我不禁失笑，“如果你们是怪物，我只是个想保护小怪物们的大怪物罢了。”我吸了吸鼻子，没志气地又回想起老师的面庞来，“老师还在的时候，就是这么教导我的，连你们我都保护不好，又要怎么去造福更多人呢？……”我深吸了一口气，按下车厢门的开关，同一时刻，媒体的闪光灯开始在我的脚下点亮，随着车门的开启逐渐漫了上来将我淹没，“现在就是我将一切能力付诸实践的时刻了。行动开始，波尔茨。让我们把傻孩子们救回来吧。”
63.
手记 辰砂 4080年4月6日
有什么人在紧紧地拉着我的手，我的感官像是被麻痹了一般，缓慢恢复后的第一个知觉就来自于手腕的痛楚。他抓得太紧了，好像生怕我会落下他的步伐。而后我逐渐反应过来我在跟着他飞速地奔跑，脚下是鞋底重重踏过地面的声响。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三秒后身后才传来遥远的嘈杂声，仿佛就在刚刚整个世界都静止不动，只有我们两个在昏暗的世界尽头逃亡。
我昏昏沉沉地抬眼去望他，映入眼帘的是035号蓝色的发，或者说，是原属于拉碧丝拉祖利的色彩。我想开口询问他，手指却先不自觉地回握住他的手。
他似乎感受到了我已经恢复了清醒，似乎想要回头看我，但碍于会影响奔跑的速度，仅仅只是一个微小的动作。他说，“辰砂，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拉着我跑过一座长长的金属桥，我不敢去看栏杆下的深渊，更不清楚这座灰色的建筑究竟是哪里。“……我不知道。”
“「Bismuth」。”他咬字清晰，声音坚定。这段时间以来我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和我交流，往常因为种种，他的态度通常只有冷漠和绝望两种。而此时拉着我飞奔的这个人，我才终于可以从他的背影上窥见一丝不属于「03.5」这个编号的影子。“尽管被关在内部，但被迫在各个实验室、楼层之间往返时我就注意到了，套了赛米不少关于这个建筑的其他构造，则更让我确定这是哪里。辰砂，这是曾经老师花费了数年的心血为我们建造的「家」。”
压抑许久的心酸随着那一个简单的音节而被悉数唤醒，我听见自己再开口时话尾的颤抖：“你全都记得……”
“抱歉。这段时间……真的很抱歉。”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我却甚至能想到他此时应该是苦笑了一下。就像是很久以前，他刚剪短了头发的那段日子，用一个强颜欢笑的表情来掩饰自己无能为力的尴尬。
他突然停下了步子转身，松开我的手去取下面前通风口的栅栏，然后示意我跟着他爬进去。“走这边。”
“我不在意那些……”我手足无措，有太多的事情想要问他，被「035号」冷漠对待而给我带来的失落的确要排在最后一项了，“刚才那是？……是你从拉碧丝那里继承的特异体质？”
“并不是继承，而是拉碧丝留给了我。”
“什么！？……”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后向我解释道：“拉碧丝的能力属于人类最忌惮的精神操控一类，他自身的操控能力极强，可以轻松重塑他人的记忆甚至是人格，一瞬间让大批敌人同时为己所用。具体能够操控多少人他自己也没有试过，他从来就不是想利用自己体质的那种人。”
“他早就知道月面研究所盯上了自己，因为他的能力在战场上有着巨大的杀伤力，所以屡次拒绝设施施予他的援助，选择独自生活。直到那天。”
“那天……”我喃喃道，“他们不是为了你和拉碧丝的能力融合而下手的吗？”
“融合我和拉碧丝，只是一种权宜之计。”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拉碧丝太聪明了，远远不是艾库美亚所能控制的。艾库美亚笃定了拉碧丝顾忌自己一旦使用了精神操控的能力必定会成为研究所抹黑设施最致命的把柄所以绝对不会下手操控他们，却想不到拉碧丝在研究所的人包围书店前就选择了自杀——免于他们对他能力的利用，也免于他们用他本身要挟对他情义深重的郭斯特，还有老师的设施这边。”
“自杀……”我不可置信，可却又慢慢明白了拉碧丝如此做的道理，不由得无奈地笑了一下，“……他是对的。看看我们如今相互拖累的样子。”我与拉碧丝只有书信交流，但他的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一种堪称薄情的聪慧，他知道多余的留恋和期待只会造成更坏的结果。
“……是啊。”走在我前面的人轻叹道，“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是最大的禁忌，有了拉碧丝，不论有多少个辰砂和波尔茨这样强大的「宝石」，他们都能够借由拉碧丝的能力操控。融合我和拉碧丝，不过是想通过我的再生能力复苏已经死亡的拉碧丝的特异体质，又或是试图让我彻底继承拉碧丝的能力。”
“但我的自我恢复能力从来没有能从他人那里继承特异体质的性质，但拉碧丝，他却有着将特异体质「赐予」某人的能力。他甚至能够通过精神操控，将特定的能力灌输给他人。当我被临死前的拉碧丝抓住衣领，和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对视时我才知道他的特异体质究竟有多强大，多恐怖，以至于为什么他不愿意为自己的性命放手一搏，而是果断地选择终结一切可能性。”
“你是说拉碧丝把他精神操控的能力，通过对你的操控而灌输给了你？……”
“是。”
我甚至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摇了摇头，“再强大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他赐予我的能力并非完全是他的复制版，而是被削弱的版本。我无法像他那样同时操纵那么多人，这些年我忍着惩罚勉强尝试，发现自己只能同时完全操纵一个人的精神，在面对多数人的时候，我只能大范围地对他们的精神进行有限的干扰，最长可以让人失去五秒的意识。这倒是也令艾库美亚很失望，我在精神干扰的方面不仅他用不上还成了时时刻刻的隐患，他只能不断发明并完善能够阻隔特异体质的装置，但效果一直并不好，他们至今没有研发出能精准控制我们特异体质的装置，不然也不会兜那么大一个圈子绞尽脑汁地抓捕我们了——戴雅和郭斯特在被抓时或许也是被他的谎言骗了。而事实上他不知道，我只能用拉碧丝的这只眼睛进行精神操控。想要彻底断了我的念想，把我两只眼睛都剜去便是了。”他回答说，语气平静得仿佛被剜去一只眼睛的痛苦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身上。
我想说什么，他似乎是发现了我又开始像小时候那样止不住流泪的冲动，急忙继续说道：“我那时候不知道拉碧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本觉得让艾库美亚以为他成功融合了我和拉碧丝的能力，是拉碧丝，或者说是命运对我的捉弄。直到你告诉我尤库和波尔茨即将来到「Bismuth」的消息，我才彻底明白了拉碧丝给我这个能力的意义。一个赤手空拳、只有被动修复能力的「宝石」只身被困在月面研究所的最深处——拉碧丝拉祖利只是在他死前尽最后的努力留给我一个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
通风管道的拐角极多，构造错综复杂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尽头。他拉着我的手臂帮我爬出来，眼前是巨大的散热池，追兵的声音好像在层层叠叠的墙壁之后，又好像已经将四周全都包围。
“艾库美亚以为没有人会想到与「宝石」对立的研究所会选择代表「宝石」与人类同权的「Bismuth」作为临时阵地，他却也没想到，「Bismuth」是所有生活在设施里、被老师细心呵护在羽翼下的宝石，对美好未来的一个的梦。它在我们的记忆中被反复描摹，怎么会有一个老师的孩子对这座建筑不了解的呢？”
他站到我身边，拉起了我的手。我侧过头去看他的神情，他微低着头注视着散热池，好像从中能够凝望出老师的倒影。
我环顾四周，老师平摊在书房桌面上的设计图又在我记忆中铺摊开来。我们站在留给通风口的一个边缘上，除此之外整个屋子没有一处不被深约三米的水覆盖，而泛着幽深的光的水面另一端，是通往楼顶的唯一一个梯子。
我们都没有说话，而是不约而同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屏住，从边缘跳入水中。
64.
影像资料 月面研究所-终端控制室 4080年4月6日
“他们跑了！”
艾库美亚在离他最近的安定警察的吼声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是被谁控制了。“阿佩，追踪我嵌入编号035眼中「珍珠」的信号！”
而在他话音刚落的那一秒，整座大厦突然陷入了死寂一般的黑暗。
涌入控制室的安定警察们警戒地围绕着艾库美亚向外散射型举起了枪支。黑水晶有些惊慌，“停……停电？”
艾库美亚皱了眉，“阿佩，你在愣着做什么？启动应急备用电源。”
“王子，备用电源也被……切断了……”阿佩不知所措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黑暗中传来。
“是甜瓜……”黑水晶反应过来，“不是被切断，而是西瓜碧玺操控电力的特异体质！”大家瞬间安静了下来，隐约能够听到外面媒体的直升机螺旋桨巨大的声响。黑水晶在黑暗中也能感受到王子蓦地向自己投来的目光，他咽了口唾沫，“艾库美亚，是他们来了。”
65.
辰砂 4080年4月6日
他猛地推开楼顶的门，踉踉跄跄地扶着我走出了门槛。「Bismuth」并不是单一类长方体的建筑，我们所在的楼顶比主楼的停机坪低下一个高度，就连直升机也没有发现多出在夜色中的两个小人。我能听到大楼前面媒体和人群的喧闹声，首都中心亮如白昼的灯光或许将我的面色打得惨白，楼顶的风很大，冰冷地拍在我湿漉漉的身上，使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还好吗？”035号关照地低头问我，我向他摆了摆手，心里明白这是最后一关了。
“应该是甜瓜把整座「Bismuth」的电源都控制了。这样也好，我就不用上演徒手挖义眼的血腥镜头了。”他撩起刘海向我指了指那只珍珠色的眼睛，“这种追踪装置真的挺讨厌的。”
“……四年。”他回过头去，注视着无边的夜色喃喃说，“那时候我说想来首都闯荡一番，想看到的无非也就是这样的光景吧？……喧闹繁华的大都市，我能够坦然地站在这之中最高的一幢楼楼顶上吹着风眺望这个月世界。”他的眸色却暗了下来，“可惜这四年里我从未见过天空，一次也没有。你说我会不会因为突然接触到太久没呼吸过的外面的空气而过敏呀？”他似乎是想缓和气氛似的逗我笑，扶着我在楼顶边缘坐下，我们就坐在最危险的地方，和那个梦中的薄荷色孩子一起眺望着远方。
薄荷色的孩子在我身旁摇晃着腿，前倾的小脑袋上还停着在如今的月球已经不再常见的黄色蝴蝶，看起来轻飘飘的，随时都要坠落一般。他突然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呀——」地叫了一声，一手指着大厦下面，一边向我扑过来想要倒在我怀里。而他的手指还没有触碰到我，那稀薄的影子便像一阵风般散去了。留着钴蓝色短发的人坐在我另一边，伸出手指着那个以子弹般的速度从远处逆着人流冲向大厦后方最下层的黑影，“看，波尔茨来了。有波尔茨在的话，应该也能接住咱们俩了吧。”
那的确是波尔茨。我很抱歉关于戴雅的一切，他一直待我很好，尽管我的遭遇实际上与他并无关系，他的温柔却一直让他以为是自己的特异体质使与他同期的我受到大家的冷落，并因此一直陷在深深的自责；而在他被拉碧丝和法斯的事活活逼疯的时候，我却无法帮到他分毫。在研究所隔着一面镜子看到戴雅的时候，我就知道波尔茨一定会来救戴雅的。或许是尤库蕾斯给他的命令，让他趁着混乱尽可能地把大家都救出来。
“……对不起。”
在被晚风无限拉长的几秒中，身旁的人突然说。我回头看他，他像是小时候做错事被我骂时一样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头发，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不知因为寒冷还是什么而出现的红晕。“对不起，又让辰砂替我担心。对不起，害你独自一人来这里，又因为我陷入危险之中。对不起，为了不让艾库美亚多疑，一直对你冷言冷语。对不起。”
“……”我看着他的样子，这时他的神情和动作终于才生动了起来，不再是隔离玻璃后苍白瘦弱的一个人偶，而是儿时和我并肩坐在肋木上描摹窗纸的那只小狐狸。我的鼻腔突然一酸，没骨气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回他：“没关系。”
他笑了，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替我拭去眼角的银色泪水。“小时候做这种事，总是会被你骂好久。我那时候总是不明白，在一个明明显而易见透明如瓶罐的死胡同里兜兜转转，以为自己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对你好。”
我咧了咧嘴，也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我那么凶的吗？”
“是啊。”他轻声说，声音飘散在风里。“总是声色俱厉地追问着我始终弄不懂的题。”
他用拇指替我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我苦笑了一下，“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你是法斯吗？……”
我的声音颤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035号，你是那个总是学不会知错的笨孩子……法斯法菲莱特吗？……”
“嗯……！”他眯起了眼睛，晚风吹乱他浸了水的发丝，泪水使他的样子在我眼中都模糊不清，而我却真真切切地知道——“我是法斯法菲莱特。”
法斯对我笑了。
“好久不见，辰砂。”
而后他拉着我的手从天台跳下，地狱翻转成天堂。
66.
月面研究所 4080年4月6日
艾库美亚一行人快步走到原本关押法斯法菲莱特的隔离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隔离玻璃后的蓝发青年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满墙龙飞凤舞的字迹。赛米站在那面白墙前握着黑色记号笔，神色木然毫无反应，只是保持着直愣愣地看向前方的状态。
“赛米！”一位和赛米长相相似的研究员急忙冲到玻璃另一侧，他掏出一小块枪黑色的金属贴在赛米的脖子上，两秒后赛米的身体突然剧烈地颤了一下，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终于从长久的怔忡中回过了神。“王子，是拉碧丝拉祖利的精神操控！”
“……是法斯法菲莱特。”艾库美亚沉眸说，他的语气与往常一样依旧听不出任何情感，脸色却已经阴沉了下来，“赛米，你在干什么？”
赛米立刻哆哆嗦嗦地后退了几步，笔也应声掉在了地上，“是，是编号035……他趁我不注意，操控了我……等我回过神来，就已经写了这个……”
“艾库美亚，我们不能继续久留了，”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站在一旁说，“波尔茨已经从副楼西侧袭击上来，他的能力是自主发动的体格强化，几乎无懈可击。我们虽在多数，但正面迎战依旧毫无胜算。当务之急是要赶紧带着试验记录去往更安全的地方，毁掉这里。”
“不……我们不仅不能逃，还必须要出去见尤库蕾斯……他们的目的不就是为了用反向舆论把我们逼到这个地步吗。”艾库美亚说，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一墙颇有视觉冲击力的留信上。虽然是赛米的字迹没错，却完全是另一种语气。
67.
进展报告 法斯法菲莱特 4080年4月6日
事急从权，借用一下赛米。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对话，艾库美亚博士。
你口口声声说着为了同伴为了人类，却为了克隆更强大的基因作为抵抗月外生命的军队而做人体实验，研究所中的每个编号都沾着鲜血。最开始的编号01是阿库雷亚茨——那对苦命的姐弟根本不是「宝石」，只因弟弟在战斗方面太过天赋异禀，你便动用手段将他从军校绑架至此。温特利克斯斯曾欺骗我，想用真正的「宝石」去赎回他的弟弟，我从未怪过她。克隆人类早在地面时代就为伦理道德所不容，一手设计试验的你的确如温特利克斯斯所说一般，在走无药可救的回头路。
你们发现了九岁时就拥有强大破坏力的辰砂，他的能力是你理想中军队的最佳，于是早早地就想将他编入你的试验品之中。但他一直在设施里，在老师的庇护下，你无从对他下手；于是你又从温特利克斯斯的描述中知道了我与辰砂关系匪浅，又知道了安特库，知道了戴雅，知道了波尔茨……至此你的一系列阴谋开始成形，你在那年冬天我第一次组队出巡时将安特库从我身边掳走，又让我们知道他在人体实验中遭反噬惨死，你算定了我会因为安特库的死而乱了阵脚，于是你杀了老师，调换我和拉碧丝的头将戴雅和郭斯特逼疯，实则同时影响了辰砂和波尔茨两个人。
你只算对了辰砂是我的软肋，以为用他的性命就可以威胁我，却不知道过往我所有的努力都只为了不再做出让他失望的事情。你反反复复地旁敲侧击，告诉我只要我协助你你就会放了辰砂；另一方面却命令他观察我接近我取得我的信任，想通过伤害我来刺激他发动能力。
这种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行事风格作为实事求是的科学家还真是不合格。不过从一开始你就一副真心希望我能救他的嘴脸，如你所愿——
——那么辰砂，我带走了。
——阿喀琉斯之踵——
—Fin—
P.S.
后面会有番外和解释用后记，如果喜欢就请给我一个红心蓝手和评论吧！大家的支持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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