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
外热内冷的非群居性动物
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不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负责。

【宝石之国】阿喀琉斯之踵(4)

❀未来试验paro。作者不想设定性别

❀进展报告+日记等第一人称视角混述

❀请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不然真的会看不懂

❀主脆皮组,磷辰磷无差。含钻组,同无差。

全文:(1) (2) (3) (4) (5) (6) 番外

 

 

 

38.

进展记录      艾库美亚      4076年8月16日

 

法斯法菲莱特在昏迷了整整一个月后,终于在一个清晨醒来。拉碧丝拉祖利的头部接合手术很成功,那头克莱因蓝的长发为便于手术也被割到了齐耳。我是在例行检查时发现他醒来的,当我站在隔离房外抬起头时,他坐在床上蜷起腿来,把脸埋在双膝上,令人看不到他的表情。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也不知道维持了这个状态多久。

 

他的身体指标一切正常,这既符合我的期待,又远在我的预料之外。用衣领盖住他脖颈上的疤痕时,我也忍不住要轻叹生命的神奇。在众多如我一般对现状无能为力的人类之中——「宝石」——这些在数千年的沧海桑田中逐渐被世界所改变的生命们开始脱颖而出,远超常人的自愈力也好,对元素强大的操控力也罢,这些或许是馈赠或许是诅咒的能力使他们远比我们强大、远比我们完美。

 

不得不面对的是,如果就这样顺其自然下去的话,最后在这个宇宙中作为人类活下去的或许只有他们。我也曾思考过这是否是属于人类的一种更新换代,但我们好不容易才在月球上重新开始,几千年的努力不能就这么功亏一篑。我还做不到完全的客观,那么至少在「宝石」还是少数人的当下,作为旧时代的人类,我必须要为我的同胞们做出些尚且力所能及的行动。

 

Artemis与我们同在。

 

 

 

39.

进展记录        艾库美亚        4076年8月31日

 

一开始,法斯法菲莱特对我们所有的刺激与试探都显得无动于衷。这其中有他故意假装的因素在里面,我不知在换头手术后他是否真的有出现过失忆的状况,但如今,他恐怕已经完全记起了我们是谁,他自己是谁,以及此前一切的因果。

 

我故意向他出示编号030生前的所有研究报告——编号030,原名安特库琪赛特,那是个格外坚毅的孩子,最终他冰冻的能力完全失控,本人则被自己的特异体质所反噬。法斯法菲莱特明显对这个名字有所反应,他紧咬着的牙关几乎要渗出血来,身体剧烈地颤抖,如果不是手腕、脚腕和腰部的铐锁将他紧紧地禁锢在金属制的椅子上,他应该会立刻冲上来杀了我。

 

我的表情被赛米描述为冷漠。这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比普通人更了解外星生物的科学工作者,被没日没夜的辛劳和无底的绝望折磨得不似人形的大有人在,而我至少还站在这里。

 

我将法斯法菲莱特编号为035。换头之前的他那副模样的确让我回想起安特库琪赛特死前的样子,而这个前搭档的死也有利于我时时刻刻地刺激法斯法菲莱特,他的精神太过稳定并不易于针对编号02的诱导。即使这样说毫无人性,但我承认,我的确是在有意识地折磨法斯法菲莱特。为了我自己。为了我们大家。

 

Artemis与我们同在。

 

 

 

40.

进展记录      艾库美亚      4076年11月4日

 

法斯法菲莱特经常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被疼痛折磨得醒来,他撕心裂肺的尖叫声穿透我的耳膜,我拖着疲惫的身子站起来,在赶去隔离室的同时按下警报的按钮。

 

除了他以外,还从未有过自愈能力如此之强的「宝石」;除了我以外,也不曾有人尝试过将两个「宝石」个体的肢体相接。没人知道这样的试验究竟会发生什么,从表面上来看,法斯法菲莱特颈部的伤口愈合得还算不错,然而每每听到他深夜被病痛折磨的尖叫,我认为接合拉碧丝拉祖利的头部对他的身体依旧有着不可弥补的伤害。

 

这已经是每日必行的日常。我看着其他工作人员挤着我的肩膀、从我身后蜂蛹而来,围在在试验台上蜷成一团的法斯法菲莱特身边,他们已经不需要我的指示就开始按部就班地工作,给他注射镇定剂,查看他的伤口,做更深层的检查。我回头,安定警察就紧握着枪支对准那颗拉碧丝拉祖利的头颅,随时准备着如若他发生异变就立刻在他的太阳穴上开出一个窟窿。

 

法斯法菲莱特快被这样的梦魇折磨得疯了,他在药剂的作用下强制性地安定下来,像个死人般一动不动地躺在试验台上,一双宝蓝色的眼睛却还大睁着,目光呆滞地望着天花板,凝在眼角的泪水像他满溢出来的恨意。

 

那时候我的心里隐隐地升起一种预感。然而试验还是要继续。

 

Artemis与我们同在。

 

 

 

41.

进展记录      艾库美亚      4077年5月17日

 

法斯法菲莱特控制了库衣艾塔。当初我心中不详的预感印证了。

 

在编号035醒来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会是法斯法菲莱特还是拉碧丝拉祖利,直到他在我提及编号030时显示出愤怒,我们才能真正确定他的身份。失去了大脑却依旧保持有自己的意识——库衣艾塔面色铁青地和我论述,法斯法菲莱特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类了,他完全就是一个杀不死的怪物,与其在他身上试验,不如思考如何才能彻底地杀了他来得实际。

 

而在他跟我反复了好久这个看法后没几天,法斯法菲莱特就用拉碧丝拉祖利的特异能力控制了库衣艾塔的精神,颇有些戏剧性。我承认我有点幸灾乐祸,不过我也庆幸自己还会幸灾乐祸,这让我在一群怪物中还能确认自己是个人。

 

一味地退缩只能被命运碾压,在我与法斯法菲莱特对视了几秒后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试验必须继续,库依艾塔的经历也算是给了我一个教训,为此我剜去了法斯法菲莱特的左眼,换上了一只有定位功能的义眼。但这并不能实际意义上地真正束缚住他,说到底最能够根本性约束自己的还是人的内心,在这样的制衡里他和编号02都是必要的。我也需要一个保护自己的武器,保证我在拯救大家之前可以一直清醒地活着。或许等法斯法菲莱特完全安静下来后我应该和他谈谈。

 

Artemis与我们同在。

 

 

 

42.

进展记录      艾库美亚      4078年9月29日

 

距离法斯法菲莱特换头手术的两年后,我们终于又找到了编号02的踪迹。我惊讶他能在对「宝石」管理尤其严格的首都坚持生活了半年,但至少不久之前那点最后的希望也因为他「宝石」的身份而破灭了。巴尔巴德适时地在他失业的时候塞给他研究所的招募广告,允许身份保密的一份工作足够有诱惑力,但据报告来看编号02是个过于敏锐的人,我嘱托了面试人员在与他接触时要更加谨慎这一点,然后干脆将他安排在我身边。

 

至于法斯法菲莱特,我不知该称他的状态是好是坏。他似乎进入了某种自暴自弃的状态,不论我们再对他做什么他都再没有反应,但这不是让他和编号02见面的最好时机。我安排人手将他暂时转移,要等编号02对这份工作不再抱有疑虑,才能再让他以新的试验品的身份转回研究所来。

 

最后一次例行检查时我把法斯法菲莱特从床上拽起来,他像是心已经死了,只有显示器上的心电图显示出身体还活着。他穿着高领的试验服,脸色和衣料一边苍白,只有那一只胳膊被我抓在手里,身体却了无生气地下垂,眼神也黯淡无光没有焦距,像是只垂死的鸽子。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那时候……即使会让他讨厌,也想再见见他……」

 

于我而言是无意义的话,他也不一定是在同我说。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没有看我,只剩下干裂的嘴唇缓慢开合。

 

……

 

写下这篇记录时,我站在隔离房外观察着法斯法菲莱特。赛米站在我旁边问,编号02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子吗?我一五一十地回答他,编号02的特异体质更加危险而具有攻击性,但相比编号035的被动,对水银的操控能力只能由他自己主动触发,所以我们才需要编号035。这两者的研究过程不太一样。

 

赛米摇了摇头,他说,王子,我不是想问这个。他把双手贴在玻璃窗上眼巴巴地望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法斯法菲莱特,和我说王子你看他多可怜啊,编号02也是一样。为什么我们要这样对待他们呢?受了伤他们也会疼,难过时他们也会流泪——他们也是人类啊,他们和我们不一样吗?

 

我感到喉咙干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而我却还要摆出一副别人口中冷漠又胸有成竹的样子,这间研究所已经是恶魔的聚集地——走出这个星球,面对未知外星生物的攻击我们根本抵挡不住,如今只有「宝石」的基因可以勉强存活——人类都是自私的,为了让家人活下去,让孩子活下去,让人类的后代还有存在的可能——大家为了那一丝丝生的希望而不惜堕落至此,将「宝石」作为异类区别对待,甚至去残害,去研究,他们全都依靠着我的指引,我不能第一个感到动摇。

 

于是我问赛米,你想要活着吗?

 

赛米抿着嘴看着我,我感受到他的难过,却无法做出任何回应来。我想啊。他说,又回过头去看法斯法菲莱特,但是我也不想其他人为我们而受伤啊。

 

我无法去责备他。我知道。曾几何时,我们每个人都这样想过。

 

Artemis与我们同在。

 

 

 

43.

影像资料        编号035        月面研究所        4079年6月8日

 

法斯法菲莱特似乎愣了一下,然后僵硬地抬起了头。“我说,让我来教你拯救编号02的方法吧。法斯法菲莱特,现在能拯救辰砂的人,也就只有你了。”艾库美亚说,语气却没有一丝波澜,“「Bismuth」的建设是我一手推动,而在半年后左右的竣工发布会上,我会打断发布会并发表关于「宝石」威胁性的演讲。在那时,我需要你回到你们的设施,煽动其他宝石奋起反抗,让社会见识到「宝石」的可怕之处,为我论点的成立做佐证。”

 

被重重束缚在座椅上的法斯法菲莱特青筋暴起,从几乎要紧咬出血的牙关中吐出几个字,“……我……凭什么……”

 

“我知道你一定很愤怒,也很不情愿,但我必须提醒你,宝石威胁论的成立只会消除舆论对你们的最后一层保护,这是大势所趋,早晚会沦落至此——而你答应了我,只是帮我推动这个进程,却可以拯救辰砂。至于这个约定本身,我们控制你也好,利用你也好,如何令大众信服,甚至是通过强行的武力镇压,这都不用你来考虑了。只为了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宇宙中活下去——法斯法菲莱特——这就是当今的月面政圌府希望我们做的事。”

 

蓝色短发的人颤抖着张了张口,最终脱了力,不再挣扎。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哭了,软弱的泪水随着那抹薄荷色都早已与他告别,从此一去不复返。而此时他依旧红了眼眶,头低到下巴几乎磕到锁骨,“……我帮了你……没了……保护「宝石」的立法,我的家人就会沦落到和我一样……对吗。”

 

艾库美亚沉默了几秒,却最终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他站起来走到桌前,毫无阻隔地直接面对着他的试验品,“在少部分的核心人员中,有时我会被称作「王子」。在这个穷途末路的时代,「王子」这个称呼已然没有以前的任何意义,它只代表着最后的希望。他们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这就是我对你,对你们,全部所作所为的本源。”他低下头,沉静的目光对上法斯发红的眼睛,“其实我们都一样,没有办法拯救所有人,只能在人性中做取舍。你认为我威胁你也好,利用你也罢,这都是事实。凌驾在这一切之上的也是,只要你答应了这个条件,我就会放过辰砂,不会动他分毫。现在是时候做出选择了,法斯法菲莱特。”

 

 

 

44.

日记        摩根        4080年3月24日

 

从记忆深处抽丝剥茧,企图从中搜寻到什么蛛丝马迹的时候,总是会连带回忆起一些明明已经说好再也不会去触碰的往事。

 

大概是刚刚来到设施不久的时候,我们和法斯前辈走得很近。或许透并不在意这些事情,但我从前辈们躲躲闪闪的话语中得知在之前有两位与我们极其相似的前辈无故失踪,再也没有回来过。对于同伴来说,我和透就像某种因果轮回的替代——我能感受到他们注视着我们的目光中的那种悲伤,又要强打着精神装作是真心欢迎我们,一双双的眼睛看着我,却又像在看很遥远的地方。

 

而在这些人中,只有法斯前辈的手是单纯的温柔。他在镜子里看到了躲在门后的我,向畏畏缩缩的我伸出了手。当我小小声地向他询问我是不是和摩尔迦前辈完全不像,是不是我的存在让前辈们更怀念以前的摩尔迦时,法斯前辈便轻柔地把我抱起来,让我坐在他的腿上,又从抽屉里翻出糖果来给我吃。他用那只带着薄薄的新茧的手摸摸我的头,告诉我说怎么会呢,不论是摩尔迦还是小摩根,大家都最喜欢了。我不信,畏缩着摇着头。他又笑了,拉着我的手说当然是真的了,不信等摩尔迦回来了,你尽管去问他罢。

 

那时候他的眼睛是清透的薄荷绿色,眼底没有一丝用善意的谎言来搪塞我的虚假。等摩尔迦前辈回来了——而从这世间人间蒸发的他,又何时才会回来呢?……我却坚信着和法斯前辈的这个飘飘荡荡的承诺好久好久,好像真的有一天他们都会回来,都会用温柔的手臂地抱起我。透风风火火地从走廊的另一端跑过来也闹着要糖吃,我像依赖兄长般把头埋在法斯前辈肩上,脸颊蹭到他耳边刚刚剪短的碎发,也不去理会透拽拽我的袖子、含着糖含糊不清叫我的声音,靠在法斯前辈身上不争气地哭了。

 

最初的一个月,我和透就常常挤在法斯前辈的房间里过夜。透的话,应该只是因为全设施只有法斯前辈会包容他的淘气和不讲理;而我则是出自单方面对前辈的依赖,在凌晨从噩梦中惊醒时,抬头望见法斯前辈用手臂环住我,透也依偎在旁边睡着了——那时不成熟的我,只是在贪恋这样片刻安心的呼吸而已。

 

或许是我不自然的呼吸声惊扰了法斯前辈,他小心翼翼地立起身来,给还在熟睡的透掖好被角,领着睡不着的我去窗户边看星星。

 

我那时候只觉得他温柔又亲切,不像严肃的翡翠或者凶巴巴的波尔茨,没有一点前辈的架子。可我从来不曾想过,没有人是生下来就懂事的。没有人是生下来就会这样体贴,去顾忌所有人的想法的。我伸手指着他房间的窗户正对着的铁笼,用不会吵醒透的声音问道——那个铁笼是做什么用的呀?

 

我早就有注意到这个铁笼,它在设施院子最深处的角落,我们所处的建筑灰色的墙壁蜿蜒而没有规格,整座设施只有法斯前辈房间的窗户能够看到这个老旧的巨大铁笼,比一个人能占的空间还要更大些。这么大这么高的笼子,到底是用来锁什么的呢?……

 

法斯前辈沉默了许久,揽着我的手慢慢变凉了。铁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金属——法斯前辈轻声说,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溶于水银。

 

水银。水银。那时候的我默念着这个字节,却未从中想出任何关联来。甚至是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座笼子中囚禁着的究竟是怎样温柔的怪物。

 

(此处有一些凌乱的线条,大体是鸟笼的形状)

 

在我的记忆中,法斯前辈本与辰砂前辈甚少交集。如今想来明显是刻意错开的相遇,那时候却从未深入思考过,只是单纯觉得辰砂前辈性情凉薄,又不喜欢与人过多交谈,在设施那么多人中存在着过于单薄的交集那也是有可能的。我就这样抱持着孩童的特权般不去深究,致使我与辰砂前辈的交流在此之前也几乎没有。

 

但现在的我是明白的——设施翻天覆地的巨变把辰砂前辈的身影拉向我的面前。我还记得他将我和小透紧紧地护在怀里,他的怀抱和彼时安慰我的法斯前辈的手一样温暖——而三年前他紧紧地抱住我们的那天,老师被害,设施被毁,一切我所贪恋的片刻的安稳,全部都在顷刻间烟消云散了。

 

那个夏天的倾盆大雨无情地冲走了我对未来全部的期许。奇袭的人似乎监视我们已久,趁着特异体质战斗力较强的前辈全部组队出巡的时候袭击了设施。那是我第一次正式与辰砂前辈接触,却从未想到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屋外的枪林弹雨和雷阵雨遥远的轰鸣交杂在一起,遵循老师的嘱托留在设施的辰砂前辈带着我们躲进柜子里,我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像是挣扎着抓住我对那不公世界最后的希望。脚步声暂且绕开柜子的时候,辰砂前辈松开了怀里紧搂着的小透,并把他眼泪擦干了。他无声地和我们讲待在原地千万不要动,然后不顾我们的阻拦冲出了柜子。

 

透几乎要立刻喊出声,我急忙冲上去捂住他的嘴,即使我的眼泪也止不住地流下来。事实上后来我才知道老师曾叮嘱过辰砂前辈,他的能力是对心怀不轨之人最大的诱惑,断不可贸然使用。我愤恨那时的我只能躲在柜子中不出一声,愤恨我自己的弱小,是我的懦弱最终使想保护的一切都被夺走。我听到柜子外的打斗声,叫喊声,最后是枪声。我怕极了,直到外面传来赶回设施的前辈们的声音,直到陌生的猎人似乎全都消失了,直到紧闭的柜门被啪地一声打开。

 

我和透惊恐地抬头,辰砂前辈拿着一把银色的枪站在我们面前,从手臂上流下的汩汩鲜血顺着枪管滴下来。他用杀害老师的枪把那些人赶走了,却因为「宝石」敏感的身份而不能真的下杀手。我从未,从未如此感到绝望和苦痛——为什么我们只能隐忍,为什么别人就能肆意欺凌我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透一句一句撕心裂肺的叫喊说出了我心中最黑暗最不愿承认的想法;而我却也清楚地知道,正是为了曾经教导我们的老师,为了有朝一日「宝石」也能光明正大地活在这世上,我们才不能真正杀害任何人,即使那些人甚至折磨死了我们的前辈,残杀了我们的老师……

 

我和透无助地哭了很久很久。辰砂前辈没有回答,他跪下身来把我们都拥进怀里,被泪水浸过的那双眼睛比他脸上的血迹还要暗红。

 

(凌晨补充)

 

我本来一直努力想要去回想,那把银色的枪,那把来自于敌人的枪究竟去了哪里呢?……在那之后我好像就再也没见过,设施遭难的那天在其他前辈们回来后,我本来也因为害怕而一直跟在辰砂前辈身后,却没有看他将那把枪交出来。

 

写完上一段躺下后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准备要搬离原本的设施左右的某天,我由于想念失踪的法斯前辈而偷偷跑去他屋里,坐在他曾圈着我看星星的窗边,向下却望见了辰砂前辈在那个巨大的铁笼下埋什么东西的光景。我从梦中惊醒,却进一步意识到那不是个梦,那是真实的,确确实实发生过的事情!辰砂前辈在设施出事那天后就愈发显得孤僻、总是避开我们,而我在看到他埋东西的转一天,辰砂前辈就和设施里告别,独自一人去了遥远的首都。某种想法开始疯狂地自我心里猛长——他那天埋在笼子下的是不是就是那把敌人用来杀害老师的枪?他是不是从那把枪上知道了什么,所以才突然选择离开?……

 

我,我实在是坐立不安……透此时还在熟睡,我有时也羡慕他,他虽然没心没肺,但也敢爱敢恨。我不能等他醒来再讨论了,这件事或许知道的人也越少越好,我现在必须去找尤库蕾斯前辈他们商量一下,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个转机……

 

上帝啊,或是什么阿尔忒弥斯女神也好……求求您,把离开的前辈们……都还给我们吧……

 

(此处水渍模糊不清)

 

 

 

45.

日记        露琪尔        4080年3月25日

 

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责怪尤库蕾斯还是帕帕拉恰本身。在我们从小摩根的讲述中还没回过神时,本来躺在床上一直昏迷不醒了四年的帕帕拉恰却突然苏醒过来,立起身来第一句就是“我回设施看看”。

 

我明白尤库蕾斯的意思,对我们来说四年的时光会消磨掉很多曾经的细节,但对于一直沉睡的帕帕拉恰来说,在原本的设施生活还是昨天历历在目的事。由他回去寻找小摩根所说辰砂曾经埋在后院笼子下的枪,甚至是进一步发现什么其他细节是最合适不过。但我还是心有不愿,让一个刚刚苏醒的病人立刻出趟危险的远门,实在是让人难以妥协——话虽这么说——在帕帕拉恰又用他那前辈似的目光注视着我时,我就知道在现在这样命悬一线的时节下不允许我再多说什么了。

 

最后的坚持是在完成一系列身体检查后,我与他同去。几小时的列车我比帕帕拉恰还要煎熬,我与他一一讲来他昏迷不醒的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得知安特库的死,设施被毁,老师去世,法斯失踪,戴雅被逼疯,郭斯特人格消失……紧接着是辰砂告别,我们搬家,后来波尔茨和伊尔洛又带着神志不清的戴雅出去单住……直到黑水晶没再回来,辰砂失联,月面研究所恶人先告状惹得满城风雨。在这过程中他的表情一直很沉静,只是默默地思考,然后点头,时而问些细节。

 

在这座设施中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帕帕拉恰——我知道由于特殊的体质,他早已习惯了接受一瞬间的巨变;但这一次不一样,真的不一样……所有,曾经我们所拥有的所有都没了。老师也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不知道他推开那扇记忆中明明还温暖、实际上却早已积满尘土的设施大门时心里会作何感想。

 

我们半夜出发,抵达原来的小城后在附近安顿下,在可以全方位观察老设施的距离里潜伏了半天左右的时间,小心翼翼地移除每一个这里依旧被月面研究所监控地可能性,直到夜色渐暗才真正进入了这座浸在浓重悲哀之中的建筑。预想之内的,原本的设施由于周围居民都曾目睹大量安定警察一拥而入的景象,没有人敢再接受这方灰扑扑的院落,它就在那片同样灰扑扑的建筑群中逐渐荒废,被时光盖上厚厚的尘土。而帕帕拉恰永远比我想象中镇定,他专注地昂着头,目光顺着曲曲折折的灰色墙面一路向下,循着记忆走去后院的某个角落。

 

“辰砂一直是设施里同龄中最聪明的孩子。”帕帕拉恰从储物仓中翻出一把铁锹来,使了力气插在地上。“后院阴暗,孩子们害怕都并不常来,知道这有个特制的铁笼锁住那时控制不住水银的辰砂的人并不多——法斯算个意外,整座设施只有他房间的窗户能看到这个地方。露琪尔,来帮我一把。”

 

我沉默着接过他递过来的铁锹,也帮忙在笼子的周围挖了起来,眼前却浮现出那时剪短了头发,坐在我的医务室的法斯失意的样子。他和辰砂都是可怜的孩子,上帝没有给他们幸福的过去,但却给了他们遇见彼此的运气。我明明知晓他们那么多年磕磕绊绊的一路,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帮、又能帮到多少,也无法想象那时从懵懂中刚刚寻到一丝光亮的法斯,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趴在窗边,看着失控的辰砂被关在厚重的笼门之后,像是无法逃脱的鸟儿一般日夜被他那银色的毒液所折磨的。他有没有哭,有没有叫辰砂的名字,辰砂又有没有看到他,有没有回应他,我都不再敢去想了。

 

“趁着搬家人多事杂时把枪埋在鲜有人知的这里,本来应该是没人会发现的,就算小摩根看到了也本不会多想。大概是法斯和他说过什么吧,让摩根意识到这个笼子是特殊的,才会注意到辰砂反常的举动。”帕帕拉恰一边挥动着铁锹,声音有些吃力,却又好像笑了一下,“要我说,有些事都是注定的。”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而后不再去接话,只是沉默地挖土,挖土,直到我们找到那个被深埋在笼门之下的铁盒子。我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果然躺着一把银色的枪,枪身意外地残留着些许的血迹,能够摸到一些划痕似的,或许是摩根所说辰砂与那时闯入设施的人搏斗时留下来的痕迹,除此之外盒子里没有其他的物件。我捧着盒子端详了许久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搞不懂辰砂到底从这看出了什么,还是说从头到尾,其实辰砂的行为都和这把枪没什么关系?……

 

“如果是那样的话辰砂就不会在临走前特意把它埋起来,随便丢到某处不就好了。”帕帕拉恰随意地在身上抹了两把土,然后走上来把枪握在手里小心掂量,“他是在藏——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什么,或是为了终有一天能再回来取走。”

 

他仔细地抚摸着银色的枪身,突然动作顿了一下,然后手指顺回原处再三摸索。我正想凑近也一探究竟,他突然抬头说:“是暗纹。我们快回去。”

 

“……暗纹?”我还没反应过来,他把枪塞回我怀里的盒子中,拿回铁锹快速地把挖出来的土又铺平,好像我们从来没有动过。

 

“你能摸到枪柄上凹凸不平的部分吗?……不对,那不是划痕,划痕不可能每一道都宽窄深浅一致。这是某种刻意为之的图案,我需要纸笔试着摹下来,但现在不是时机,我们得快点回去。虽然我不知道这个图案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彼时的辰砂明显读懂了,他就是为了这个去的首都。而且为了不把我们牵扯进来,他想把这把枪毁了,但又怕日后再有其他用处,只能藏起来。就是在大家临到搬家之时,他算准了由于安定警察的影响也不会再有其他人接受这个院子,所以埋在这个不会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再回来的地方。”帕帕拉恰填完那些土坑,把铁锹又都摆了回去,拉过我径直往门口走去。“或许可以问问翡翠,他和辰砂同样是从东古区来的,那里有很多年久失传的神秘图案,都带有一定的特殊含义,不是本区的人是不了解的。或许他对这个暗纹有什么想法……”

 

我在愕然中被他拉着离开了老设施,心中却迟迟没有缓过神来。一个连帕帕拉恰都读不懂的纹章,它其中到底有什么含义……我是医生,我最了解自己的病人不过,辰砂和设施里的其他后辈一样,不论我们知道他再怎么聪慧早熟,不过还是个孩子。那个身体里囚禁着爪牙锋利的银色巨兽的小小躯壳,不过是个该由我们这些前辈宠爱保护的孩子而已。而那个垂着头满脸歉意地坐在我医务室的懂事孩子,他从见到那个纹章后内心到底承受了多少压力,到底是什么支撑着脆弱的他决定独自背井离乡走上去首都拿命一搏的道路……

 

我怔怔地抬头,注视着帕帕拉恰的背影。我根本想不到。也甚至不敢去想。

 

 

 

46.

日记        尤库蕾斯        4080年3月26日

 

我有一种预感,成败在此一举。

 

“是莲花。”帕帕拉恰说,把手枪递过来给翡翠看,“这里,有一个肉眼很难分辨的暗纹,乍一摸下去会还以为是划痕,其实是有规律的纹路,如果我没感觉错的话,应该是莲花的图案。”

 

“莲花是月面研究所的图案。”翡翠沉了声音,“我调查月面研究所时花了点心思,他们内部的确有在用这个纹案,取自地球时代文化中的佛教元素,在我和辰砂的故乡有时还能见到,现在已经不常见了。”

 

小透不由得提高了音量,“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毁掉设施的,和在发布会上宣称宝石具有反社会性的是同一批人?……是月面研究所……”

 

“可是辰砂前辈怎么会知道莲花代表的是月面研究所?”小摩根靠在椅背上疑惑地问。贵橄榄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点了点头,“小摩根说得对,我们现在是有了「月面研究所」这么一个目标去反向推理才好找出结果,可当时什么都不知道的辰砂要怎么从茫茫那么大的月世界中推出线索就在中央区的首都呢?……”

 

“……如果他不是推理的,是本来就见过呢。”波尔茨突然沉声说。他抱着手臂坐在桌子的另一端,“假设他本来就在哪里见过这个图案,所以才从那把枪上发现了什么?”

 

“可是辰砂从来不曾离开过设施,他能在哪里看到?”涅普琪面色沉静地质疑。

 

大家都沉默了。我也没有插话,而是继续在面前地书箱里翻找。

 

“在……在来设施之前?……”贝妮特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说,屋内众人的目光突然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使得他有点慌乱,支支吾吾地嘟囔,“我的意思是说……你看,也不是所有孩子都是自有意识起就由老师抚养吧?我记得辰砂来的时候已经看起来有七八岁了,他记得在那之前发生过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可是一直以来,辰砂和设施其他人的交流都不多。”波尔茨的话又把仿佛刚刚抓住一点苗头的大家又打回了渊底,“这种事情,他肯定不会和老师好好交代。那除了法斯法菲莱特以外,还有人和他能到交心的地步吗?我知道的只是,戴雅甚至以为辰砂被孤立是那年春天后来的他造成的,所以一直觉得对不起辰砂。”

 

“除了法斯之外,还有一个人。”我终于翻出了我想找的书本,空出余裕来接话,“还有一个人。虽然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但我们只能问他了。”我向他们解释道,然后出示手中书的封面。

 

“安特……”露琪尔注视着右下角规整署名的封面哽了一下,“安特库琪赛特……”

 

“是。”我低下头翻开那本日记,“在4064年的冬天,在那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唯一一个守在院前到最后一刻还等着老师,并且真正让辰砂感受到自己被接纳了的那个人。安特库琪赛特。”如果说除了法斯外还有谁能被辰砂信任、甚至交谈过以前的过去的,恐怕就只剩下这个雪白的孩子了。我的手是颤抖的,不仅因为我从不曾想以这样的方式窥视他人的隐私,也因为居然时至今日我们走投无路时,才后知后觉地想起理应弥补给辰砂的那些年的缺失。

 

“在这里。”我从4064年一路后翻,安特库的特殊体质使他只活在冬日,这本日记甚至薄得可怜,“老师的记录中提到过他将辰砂带离彼时控制不住水银而毁掉的那座工厂时辰砂一直在向后看,可能他根本不是在迟疑,而是本就在身后看到了什么。你们看这一段。辰砂曾和安特库提起过在工厂看到过的可疑图案,他是东古区的人,自然认得莲花的图案……”我越念越发觉哪里不对劲,似乎能透过安特库工整的字迹看到那时候比肩坐在一起的两个孩子,尚且年幼的辰砂用稚嫩的手画出这个纹章,而后被安特库拓在日记本上。辰砂甚至提起自己的怀疑,他在回忆时记起其中一个混混甚至凑近那个印记做了比对,所以他才会在黑暗中注意到那个本来并不起眼的图案。那时他认为莲花或许是某种通讯用的暗号……

 

可金刚老师明明和我说起过,将辰砂逼至那座废旧工厂的不过是普通的混混而已,我的记忆力一向不会出错……然而转而我的内心又有什么声音自我推翻,普通的混混又能从一个瘦小的孩子身上得到什么呢?莲花这种植物本体早已在地球时代就绝迹,他们又怎么会认得仅存于东古区的古老图腾?……

 

辰砂记得,他认得这把枪上的暗纹,是因为他幼年时期就曾见过那天罗地网的一角!……老师是从首都把他带回来的,毁掉设施杀害老师的人来自于以莲花为纹章的月面研究所,而同一天那座小城的另一端,仿佛是故意的调虎离山,他的朋友一个疯了一个人格消失,从小便对他意义非凡的法斯也和安特库一般人间蒸发,敏锐如辰砂自然会明了两件事中的联系。所以当辰砂再次在袭击者留下的枪上看见这个纹章时自然会去第一次看见时的那座工厂位于的首都赌那最后一丝希望。而他如此不顾一切所想要拯救的法斯……

 

我颤抖着合上安特库的日记,扶着椅背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从始至终都是月面政圌府的授意……我想得没错,月面研究所也好,安定警察也好——从辰砂的父母带着他偷渡来中央区时就开始,他们由辰砂的能力起了歹念,布了好大的一个局……甚至有可能,我们那些被抓走的同伴根本就没死……他们也是这场研究里的牺牲品……翡翠,你之前说你的能力中缺少与辰砂法斯相关的线索对吧?……你把刚才的这些和辰砂有关的部分,还有接下来我说的也当做线索加进去……”我把那把银色的手枪塞进翡翠的手中,“月面研究所在发布会上放出的资料中除了安特库的试验报告和辰砂小时候的记录……引起我的注意的还有几张不知名的照片,是一个脖子上缠着绷带的蓝发青年,和辰砂安特库他们年纪相仿,如果……我是说如果,”莫大的恐惧淹没了我,冷汗也顺着额边流了下来,“如果四年前的那天,法斯和拉碧丝的确也在那家书店,法斯的特异体质本就是超强的自愈能力……如果戴雅口中一直被我们当做疯言疯语的某人的头颅被缝合在另一人的脖颈上是真的……如果月面研究所在发布会中提到的接合其他同伴的肢体照样可以存活的「宝石」……”

 

我感觉翡翠的手也颤抖了起来,小摩根一下子哭了,趴在满脸恐惧的小透身上说不出话来。明白了我话中所指的翡翠紧紧地握住那把银色的枪发动能力,那十几秒像是一个世纪一般长,我站在餐厅的中央,仿佛整座设施的时间都凝固了。

 

“法斯还曾问过我,如果他的头也丢了该怎么办……”露琪尔的身影在我眼中也模糊了起来,话语像是遥远的风声。不知道过了多久,盈在翡翠眼睫边的眼泪随着他睁开眼睛的动作落了下来,他抬起头来,声音沉重得像是铅石:“辰砂也在那……他们都在月面研究所……法斯……那个蓝发的青年确实是法斯……他被换上了拉碧丝的头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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