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
外热内冷的非群居性动物
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不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负责。

【宝石之国】阿喀琉斯之踵(1)

❀未来试验paro。作者不想设定性别
 ❀进展报告+日记等第一人称视角混述
 ❀请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注意时间顺序!!!不然真的会看不懂
 ❀主脆皮组,磷辰磷无差。含钻组,同无差。
 全文:(1) (2) (3) (4) (5) (6) 番外

 

 

0.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的孩子轻轻撩起耳边掉落的红发,蹲在货架前认真地挑选着笔记本的款式。学校是不允许学生披散着头发的,那人便将柔顺的长发束起来,发尾后露出一小截洁白的脖颈,像是每个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干净漂亮。

 

红色的孩子拿了一本薄荷色的,和他那头乱毛一个颜色的本子,然后站起来翻开给他看。夕阳的暖光筛过人群和货架,洒在对方神色温和的面庞上。他指了指笔记本和他说,以后不要去高年级找我了,被老师发现了你会被罚的。有什么想告诉我的,就写在这个本子上,回家拿给我看吧。

 

然后他从梦境中醒过来,身旁没有夕阳,没有学校门口的文具店,没有吵吵闹闹的朋友们,也没有红色头发的身影。密闭的房间里灯光昏暗,医疗仪器发出单调而毫无生气的嘀声令人头脑发麻,站在他身旁的人一身白大褂,一手用了力拽着他的手臂逼迫他坐起来,只有那一只胳膊被那人抓在手里,身体却了无生气地下垂,眼神也黯淡无光没有焦距,他一动也不动,一瞬间希望自己就那么死了。

 

他想起那个红色的孩子,想起自己藏在白色被单后悄悄看着他的落寞的侧脸。他很想他,真的真的,十分地想念他。然而眼泪却已经在漫长的时光中干涸,一滴也没有留给此时的自己,只剩下目光被锈蚀一般缓慢地流动,留有一丝气力用干裂的嘴唇低声自语。

 

「早知道会这样的话……那时候……即使会让他讨厌,也想再见见他……」

 

 

 

 

《阿喀琉斯之踵》

 

 

 

 

1.

进展报告        Cinnabar        4079年3月26日

 

035号今天看起来一切正常。

 

我遵从博士的嘱托,尽量和他进行一些交流,隔着透明的隔离板。他的座椅和我有一段距离,我进不去,他也不愿意移动,一整天都低着头不愿意与我交谈,甚至连看也不看我一眼。

 

这是他维持这种状态的第29天。或许明天会有新的进展。

 

Artemis与我们同在。

 

 

 

2. 

日记        辰砂        4079年3月26日

 

035号的状态并不是很好。他已经来到研究所29天了,也沉默不语了整整29天。我认为这对一个普通人类来说是个太过不切实际的数字。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否有什么语言上的障碍,但事实证明我错了,他面对我的各种搭话和试探几乎完全不为所动,他只是一直低着头维持着一个脖颈绝对会酸的姿势,我能从他深蓝的发丝下面看见他睁着的眼睛,他就只是那样空空地睁着眼睛,坐在隔离室里的椅子上度过每一天。

 

以前戴雅还清醒的时候,他总笑我沉默寡言,但我也绝做不到一言不发近一个月。而戴雅,而他现在……(此处字迹被反复划去)

 

说回035号。要说我对他为何被关在这里成为试验品毫不好奇,那是我太不诚实了。他看起来也不像是霍茨比纳或者兰辛鲁克星球上的人,它们大多身材魁梧而面目狰狞——而035号,恕我直言,他太单薄,太苍白了。坐在那里就像张纸片一样摇摇欲坠,瘦削的身形从锁骨下开始像悬崖一般笔直地劈砍下来,与白色的试验服之间留下大片的空档。

 

而035号,他为什么会是035号——也过分地让人在意。这间研究所的保密工作做得滴水不漏,对我一个普通的试验助手来说,除了035号外从来没有接触过其他试验品,当然也无从听说他们的编号,但或许至少,这家研究所中还存在着34个和他一样境遇的试验品,甚至更多。

 

可以确定的只有,他应该年纪不大,大概二十多岁,或许跟我差不多。我也曾设想他是否和我,和我们一样属于「宝石」。但我还站在这里,他却已经沦为了试验品,种种心情复杂之处,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这家研究所远不是它看上去的那般光彩——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一点。由于研究所的特殊性质,它允许职员在所中使用假名,对助手这种简单职位也不会过多询问履历,但还是难以排除他们对我有所防备甚至有所密谋的可能性。我并不怕这是个抓住我的网——我只是想弄清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什么才会使得我们变成现在支离破碎的这个样子。不论这究竟是个圈套还是我唯一可追寻的线索,我都只能选择将计就计进入研究所成为临时助手,装作对一切全都没有察觉——这一切在来到首都之前明明就已经决定好了。

 

035号的境遇的确令人扼腕,但他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说到底与我无关。这间研究所和那里——和我已经失去的「家」有太多千丝万缕的联系,我已经没有余力去管其他人。况且我也没有立场过问太多的细节,连保密自己「宝石」的身份都已经如履薄冰。作为掩蔽,我只能日复一日地完成博士安排给我的“观察035号并取得他的信任”的工作,强行找一些例如全新的钟塔即将在市中心建成、保护「宝石」的法律逐步完善一类的话题,每天都与沉默不语的他相对,每天每天都在报告里写下“035号今天一切正常”这句话。

 

即使与他朝夕相处的我比谁都明白,他这样看起来「正常」的状态,或许内心早已经被完全锈蚀了吧。

 

 

 

3.

音频资料        编号035       月面研究所        4079年3月25日

 

研究员:编号035,你好。

 

编号035:……

 

研究员: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名字吗?

 

编号035:……

 

研究员:是不记得,还是不愿意说?

 

编号035:……

 

研究员:看来你们的记忆还是会储存在大脑里的啊,头也不是自己的了,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吗。那么我换一个问题,你对编号02了解多少?

 

编号035:……

 

研究员:我想有一点你需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是否还会有同伴要与你一起被关押,完全取决于你的态度。你不愿意说的事情他们说不定会愿意告诉我们。没有什么秘密是只有你一个人独享的。

 

编号035:……

 

研究员:那么我再问一遍,你对编号02了解多少?

 

(长达十分钟的杂音,无法辩识人声)

 

(皮靴砸地声和喘息声)

 

研究员:……他比我们想象中的要皮实得多。看来他暂时不愿意说什么了,把Cinnabar叫来。

 

 

 

4.

日记        辰砂        4079年4月26日

 

035号被打了。

 

我很懊恼,因为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距离他被殴打应该已经过了几天,身上的淤青都已经趋于青紫,原本流血的伤口也开始结痂。他平时穿着研究所的白色衣服,宽松肥大却有着高领子,严严实实地把他整个人都包裹起来,直到我今天比平时早到试验室,看到他脱了上衣对着镜子检查伤口,才发现他被施以了暴力的事实。

 

他从镜子里看到我惊讶的脸,掀起衣服下沿的双手还没放下就猛地侧过头来,神色复杂地紧紧盯着我。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他那时的表情——他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因为被发现了而感到愤怒;同时眼角却是下垂的,眼中一闪而过的无助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不过那一切都是一闪而过,他很快就把衣服放了下来背对着我坐回去,不论我如何拍打玻璃如何呼唤他的编号,他都不肯再回头。

 

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看到他的伤口时自己的情绪……事实上我第一时刻居然有些松了口气——他会查看自己的伤口,这证明他还是在意自己的,相比近一个月的一动不动和一言不发,他瞪我的那一眼更能让我感受到他确实是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什么任人摆布的物件。然而他却一直对自己被打的这件事绝口不提,当我将手贴在玻璃上至少想表达我的真诚,问他打他的人是否是博士时,他也不曾回答过我。或许对于他来说,我和研究所里的其他人一般毫无信任可言——而我又在做什么?这些多余的事情除了把我自己也立于危险的境地之外毫无意义可言。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老师还活着的话,他一定觉得我如此冷血的决定是不正确的吧——但我别无他法——我必须活着,必须知道真相,我无法拯救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拯救不了——这些难道不是我从一开始就很清楚了的吗?……

 

然而偶尔,偶尔,我依旧无法忍受035号那副任人摆布的样子。任人摆布——在这件事情上,其实我们都一样。即使他在玻璃隔离的里面,我在这外面,却同样是这冰冷月世界的行尸走肉。我看着他微微驼着的后背,仿佛能从他身上看到和上级说出“Artemis与我们同在”的虚伪说辞后颓唐的自己。

 

我和035号,只差一个编号罢了。

 

 

 

5.

日记        波尔茨        4079年6月1日

 

6是个幸运的数字。我依稀记得有个废物曾这样和我说过。

 

在这样幸运的月份的第一天,戴雅恢复了清醒。他已经很少拥有清晰的意识,或许他脑内的思绪已经如同他的瞳仁一样杂糅着各式各样的混乱色彩。以前戴雅恢复意识的日子里,伊尔洛总是会开心地掏出他私藏的老式唱片,也不顾过大的音乐声会给我们招来什么麻烦——他会在庆祝的音乐声里手舞足蹈,拉着我和他一起完成一个花里胡哨的大蛋糕,然后把戴雅的轮椅推到桌前,在戴雅的眼泪噼里啪啦地砸在切好的蛋糕上时欣慰地揉揉他的弟弟浅得透明的发。

 

而如今,大哥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该如何向清醒过来的戴雅解释这件事情,他看起来却远比我要平静,在我的沉默中环视着空荡荡的房子,然后轻轻地说,一定是大哥音乐放得太大声,引来了安定警察,把身为「宝石」的他抓走了吧。

 

他描述的场景滑稽,却听不出开玩笑的语调来。我凝视着他的侧颜一言不发了许久,而后勉强从嗓子里扯出一声“嗯”来。

 

他转过头来和我对视,我看得出他想安慰我,却无奈于在我面前从来都端不起哥哥的架子。于是沉默又在不大的房间中蔓延开来,空气和这世界一样是黯淡的灰色。我从未如此怀念过以前的戴雅,曾经的他是个多么鲜活亮丽的存在,他在晨间骑着一辆老旧的自行车经过狭窄的小巷,摇摇晃晃地画着龙去寻找他住在尽头的友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感染着这里的每一个人。而现在的他——在6月1日这样的日子里——也不会再缠着我陪他过儿童节了。

 

最后他轻轻地问我,辰砂过得还好吗。

 

大概是戴雅的性格变得更加恶劣了吧,尽问我一些无法回答的问题。我很想干脆地和他说他那懦弱的红发的友人早已经死了,让他彻底断了念想——却不愿意让他再露出更多伤心的神色。

 

于是我只能实话实说。我告诉他,我不知道。在老师死后辰砂就搬走了,却不是逃离到比我们更偏远的城市,而是去到了北方的首都。我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干什么,以前也是现在也是,我从头到尾也想不通辰砂这个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糟糕的性格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戴雅垂下眼帘思考了两秒,然后转回了头去。我想去见见他,但我不能那么做。戴雅说,我对他来说尽是不如意的回忆。

 

戴雅叹了口气,他说,我觉得这次清醒的时间会比以往更短了。

 

我愣了一秒,方才由于辰砂的事而涌起的愤怒几乎一瞬间就烟消云散,我急忙问他,问那个每次他恢复意识时我们都会发问、他却从来不曾回答过我们的问题——是谁,到底是谁被割断了喉咙?到底是谁的头被接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把我绑起来吧。戴雅顿了顿,最后对我笑了。

 

 

 

6.

影像资料        编号035       月面研究所        4079年6月8日

 

“可以了吗?”

 

“可以了,博士。”

 

“好。”被称为博士的男人在画面后回答,镜头正对着的青年双手被手铐铐在一起,他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只留给博士一个靛蓝色的发旋。

 

“编号035,你知道何为「宝石」吗?”男人用低沉而毫无感情色彩的声音发问,似乎并不期待对方的回答,“一千多年前的密集的那六次流星袭击,从本质上毁了地球,同时也改变了一些人的基因——即使原因还不甚明了,但他们的确是特殊的,有的人拥有极快的速度,有的人拥有超凡的头脑,有的人拥有金刚不坏之身,有的人拥有控制他人思考的能力——而为了应对其他星球的未知生命体,他们是必要的。所以对于逃到月球上幸存的人类来说,这些少数的人既是最珍贵的宝物,也可能变为最危险的匕首。这些与众不同且不好控制的人,即被称为「宝石」。”他顿了顿,语气像是掌控一切的上位者,“而你,编号035,你拥有强大的再生能力和基因融合能力。”

 

被称为编号035的青年没有抬头,仿佛完全没有听见博士的话一般。

 

“我很抱歉,之前我的手下对你施以的暴行——你是我重要的试验品,理应小心对待的。”镜头旁响起纸张摩挲的轻响,博士慢条斯理地整理起手边的文件,“包括这三年来我们愉快的相处——你是最清楚的,对待「宝石」的态度,不论是安定警察还是普通人,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保护……「宝石」的立法……”会面室中安静了良久后,035号突然说。深蓝的发丝划过他的鼻梁,他极为缓慢地抬起头来,干裂的嘴唇气若游丝地吐出几个字节,因太久没有开口而声音沙哑。

 

“呣,消息还挺灵通的,明明已经被关了那么久。”博士的语气里却听不出任何与内容相符的惊讶意味。他顿了顿,然后问道:“是编号02告诉你的吗?”

 

035号张了张口,最终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么,”博士说,“让我来教你解救编号02的方法吧。”

 

 

 

7.

进展报告        Cinnabar        4079年6月15日

 

今天035号终于同我说了一句话,是有关新衣服的。在我看到他身上的伤疤的时候。他看起来很愤怒,并让我不要再多管闲事。

 

他只说了这一句,后来就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希望明天会有新的进展。

 

Artemis与我们同在。

 

 

 

8.

日记        辰砂        4079年6月15日

 

我在报告里撒了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写那篇短短的报告却用了我相当长的时间,反反复复地思索着怎样写才是我平时的措辞和语气。只是035号前两天晚上在摄像头的死角打碎了他的水杯,却直到转天早上才被发现这件事,让我猜测他们应该没有在关押他的房间里安装录音设备……

 

我的老天。这份工作是我追查三年前真凶最后的希望了,为什么我要冒着危险写什么假报告……从一个多月前我发现035号被研究所的工作人员殴打的时候,我可能就已经疯了。或许当时我只是因为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而陷入了奇怪的情感中,隐约觉得035号和我想探寻的真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才会上交试验服无法让我即时了解到他的身体状况这样的进展报告。而在一个多月后,研究所真的把035号的试验服换成了短袖,也再没有厚重的高领。

 

我今早到隔离房外时,035号本来在面色阴沉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了我的到来后便转过来看向我。我几乎是立刻就愣在原地,已经变成暗色的疤痕像是诅咒的蛇盘绕在他苍白的脖颈和上臂,环状的痕迹令我不由得想到那原本该是多么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脖颈和手臂都生生被人砍断,灵魂和大量喷涌而出的鲜血都一起流逝了一般。

 

我为自己毫无来源的联想而感到生理上的不适,头脑开始发昏,右脚也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似乎有什么酸涩的液体从胃部不可抑制地上涌。我有些茫然地抬头望向035号的脸,他年轻的面容与狰狞的伤疤相比太过清秀,我后知后觉自己居然在向令我感到恐惧的人本身寻求心理安慰,但那时我看着他,只是想到了自己的脸色应该很难看。

 

我的报告并非全部虚假——一开始他的情绪的确很激动,他是第一次完全面向我,我这才发现他两只眼睛的瞳色并不相同,却同样地写满了愤怒而紧紧地盯着我,甚至要向我走来——而最终他却没有挪动脚步,攥紧的拳头像是突然脱力一般放开,嘴唇也在我怔忡的目光中颤抖着。

 

我看着035号抬起了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本就比我高些,我便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深吸一口气,吐出的字句几乎哽咽得支离破碎。

 

他说,“看到了这些,现在你满意了吗。”

 

 

 

9.

新闻        4079年6月15日

 

日前,即将作为首都标志性建筑物的钟塔「Bismuth」建设进入新阶段。据悉,「Bismuth」的原稿由已故的著名建筑师金刚设计,金刚生前除在建筑设计方面有突出贡献外,还一直致力于宣扬对「宝石」的尊重与平等,一生先后收养数十名「宝石」并抚养他们长大。「Bismuth」的建成是否会对保护「宝石」的相关立法起到推动作用,本台也将持续关注。

 

 

 

10.

日记        辰砂        4079年6月18日

 

我向博士请了假。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白天时坐在书桌前写过日记了。床帘外透过来的蛋青色的晨光和半年前刚来到这座城市时一模一样,我还记得那时的我清楚地明白想要在首都长期寻找线索,一份解决温饱的工作必不可少,却屡屡因为「宝石」的身份而无法将面试继续下去,除了逃离现场别无他法。

 

而当我看到月面研究所的招聘公告时,公告最后的印章却使我心跳骤停——它与我当年在那座工厂、或是更清楚地在那把枪上摸到的纹章别无二致。三年前不明身份的人闯入设施,把在人体试验中被折磨而死的安特库扔在地上,杀害老师并抢走了「Bismuth」的原稿。其他伙伴们则有的失去了理智,有的彻底失踪……我必须搞清楚月面研究所和三年前设施被毁一事究竟有什么关联,即使我知道这家研究所有诸多可疑之处,也只能选择接下助手这份工作后再慎重行事——而直到几个月前我见到035号,这份可疑的真实意义才逐渐在我心中明了。

 

由于我那无用的、泛滥的同情心,我在研究所中变得更加举步维艰,却也时时刻刻感觉自己早已在对方的陷阱之中,不知道留给我的时间还能有多少。从其他研究员嘴中套出话来显得更为困难,就连塞米面对我故作随意的问话都开始显得支支吾吾了起来。虽然并非依旧毫无破绽可寻,博士该后悔他在身边养了塞米那么一个亲信——我并非是诟病塞米不好,相反或许他是这个研究所中仅存的一个还尚有良知的人——但他的善良会使他成为那位博士的弱点,我猜。早晚会有那么一天。

 

按照塞米所说,这家研究所里的确不止035号一个试验品,其他还有很多人被关押在不同的地方,研究员和助手之间却并不互通。尽管塞米不说,但那些试验品包括035号为「宝石」的可能性很大,从外界来看安定警察对普通人的管束也并没有像对「宝石」那般严格。

 

不管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我们「宝石」也好,还是可怜的普通人类也好,035号的命运都实在无法说是幸运了。虽然我并非出自恶意,但将他曾经受过的苦痛再次掀开示于外人的确是我的错,我甚至开始疯狂地反思自己自诩清醒地潜伏进这里的过程中,是否也已经开始被那些魔鬼所同化了。明明我根本从来没有想把035号作为一个试验品,而是真心实意地想在我所能尽到的范围内将他看作一个人来对待。我感到无法面对035号。递交的休假申请是以身体不适为理由的,这也不全是假话,他的话语至今依旧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我本以为听到他第一次开口的我至少会感到开心的。

 

他身上的伤太重了,细想起来那应该是刀疤或者别的什么利器造成的伤口,每一道都理应致命。他还那么年轻——我再一次思考他会不会和我们一样是「宝石」,在老师保护下的我们已经是生活幸福的一部分,还有更多不幸的「宝石」流离失所、饱经苦痛,这我是知道的。

 

只是最令我心神不宁的是他那些疤痕的位置。他让我记起一位故人,他们确实相像——我想如此说,却又觉得这种熟悉感毫无道理可循,他们长相不同,性格更是大相径庭,可我还是不可抑制地在他背对着我时,在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我的好意的身影上,找到了那个总是撒娇地笑着粘着我不放的儿时玩伴的影子。

 

而我的那位故人——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在哪,是否已经死了。多年前心心念念地向我发誓要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人像是和过去的美好全部一起石沉大海——他和他敬重的前辈一样人间蒸发了,没人再能找得到他。而当看到035号双臂上令人毛骨悚然的疤痕时我才突然记起,设施里的医生露琪尔曾和我说过那个孩子也曾失去过双臂,疤痕也是这么触目惊心。这样惊人的相似点让我仿佛抓住了什么线索,又仿佛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明白了。

 

……

 

这几天电视里总在播报有关「Bismuth」钟塔的新闻,大家都在说,「Bismuth」的建成或许就意味着「宝石」的身份从此合法,却不曾提起「Bismuth」的原稿到底是如何而来。我不知道——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双眼所见是否是真实了。看着这样的新闻,我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看到了深渊中的光明,还是眼见着光亮中的火逐渐熄灭。现如今「宝石」的处境依旧不容乐观这点谁都知道——作为异类出生的我们从一开始就被告知诞生就是罪孽,存在就是错误——而老师,而温柔的老师,他用自己的耐心和慈爱软化我们每一个人早已冰冷坚硬的心。而这样的老师,如今却也已经不在了。

 

这段时间,或许是因为在035号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我总是不可抑制地想起以前的事。想起老师温柔地摸头的手,想起第一个接纳我的安特库,想起烟消云散般的郭斯特,想起戴雅那些疯狂的胡言乱语。

 

等等——戴雅的胡言乱语!刚才我的脑海中居然,冒出了一个荒缪绝伦又无比可怕的想法……虽然的确不可置信,但也并不是绝无可能……我必须想办法去证实一下。也是时候该面对这一切了——我曾经幼稚地为此而远走他乡,以为远离就能彻底遗忘,反反复复地催眠自己这些事情又与我有什么关系——但事实上双脚却是不听使唤的,当睁开眼睛时我还是走进了首都,走到了一切的开始。近期的一切不仅没能让我逃脱,还紧紧地栓住我的噩梦,又将它拉到眼前。

 

这一切都与我息息相关,我明明清楚的——如果真的想救035号,在管制严格的首都生存的危险程度也会大幅提高——但我想如果记忆中的那个孩子还在,也不会对境遇如此凄惨的人袖手旁观。我需要时间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关于035号究竟是谁,又应该怎么救他,我还什么都不知道。

 

 

 

11.

书信        摩根        4079年6月20日

 

摩尔迦前辈,

 

展信安。

 

很久没给您写过信了,希望您不要怪我。这段时间为了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每天都很忙碌,直到受了这样的伤不得不请假回家,才能抽出点时间来给您和高修前辈写信。

 

透为了我和学校的同学们打了架。大概五天前,电视上播报了有关「Bismuth」钟塔和金刚老师的事,学校里有的同学对这件事反应比较大,所以才会出手伤害身为「宝石」的我们吧。至于为什么选择了我,说到底,还是我太过懦弱的原因。

 

我忘不了透一边冲出去和高年级同学扭打在一起,一边对我喊着「快跑」的样子。但看到翡翠前辈和佩妮特前辈为这件事来到学校,向老师和对方的家长鞠躬道歉时,我还是不争气地哭了。透恼羞成怒地骂我哭什么,凭什么为了那种强说自己比我们高等的臭小子哭,我却还是止不住自己掉下来的眼泪,扑过去抱住被涅普琪前辈五花大绑的他。

 

我反反复复地看着电视里关于「Bismuth」的报道,脑海里却像倒带一样闪过以前的那座设施被摧毁的那一天。在我和透来到设施前就已经失踪了的安特库前辈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带了回来,可他却已经死了。他的全身都结满冰霜,青紫的身体遍布伤口,我们永远都不再有机会看到那双被前辈们形容温柔又缄默的浅蓝色眼睛睁开了。为首的袭击者蒙着面,猖狂地大笑,毫不遮掩自己的罪行,大喊着安特库琪赛特不过是个试验品,身体抵不过负荷居然就这么死了。挡在我们身前的老师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透突然放开了我的手,我回首看他时,他因由愤怒而已经被动开启了特异体质,我惊慌地想要拉住他,其他前辈也都挡在前面不让年幼的我们的能力暴露在敌人面前。

 

那些袭击者已经盯了我们很久。设施里最有战斗力的前辈们都外出任务还没有回来,只剩下平时照料着我们这些年幼孩子和维持设施运转的前辈。老师低声地命令留守在他身边的辰砂前辈带我们藏起来,我的双腿几乎无法动弹,甚至时到今日还记得被辰砂前辈强硬地拉走时我和透的哭喊。我们的老师——以一己之力庇护着我们的老师从头到尾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而已,没有特殊能力的他要怎么用血肉之躯抵挡那些入侵者呢?……

 

辰砂前辈告诫我们千万不要从藏身的柜子里出去,然后就从外面锁好独自一人又返回了战场,我那时却没能拦住他。设施外面不断地响起枪声和尖叫声,我忍着剧痛捂住透的嘴不让他大喊出声,只记得自己的眼泪不断地流,几乎要哭瞎了双眼,嗓子也彻底地哑了。

 

——可老师却还是走了。那些坏人,他们带早就死去了的安特库前辈回来就是为了榨干他的最后一点价值,金刚老师看到死于特异体质反噬的安特库前辈时,心理最后一道防线就已经全都垮了。他在与为首的袭击者赤手空拳地搏斗时被近距离地抵在心口开了一枪。而从安特库前辈那里学来体术的辰砂前辈则反手一击,夺过了对方手中的枪支开枪击中了他的手臂和腿骨,和其他前辈把那些袭击者赶走了——就像以前安特库前辈保护着老师那样。

 

可是那位最温柔的老师,老师他却……再也不可能回来了。安特库前辈也再不可能回来了。那些人趁乱取走了老师的原稿,没过多久那张未完全完成的图纸就被公之于世,而被掠夺了所有的我们却由于身份敏感而难发一言。

 

一段时间后我才知道,同一时刻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后来,法斯前辈下落不明,戴雅前辈彻底疯了,辰砂前辈搬去了遥远的北方,郭斯特前辈也像是消失了一般,取而代之的是黑水晶前辈的人格。直到最后很多人都搬走了,曾经的我们的家也七零八落,为了逃离那段最阴暗的日子只能举家搬往更靠南的地方,远离那座首都,也远离中央区。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们可以在如此深地伤害过我们之后,还将老师的心血堂而皇之地搬上媒体,给本来被老师描述为我们永远的家的「Bismuth」扣上他们臆想中的其他意义。

 

——如果是您的话,一定能够尽自己的努力帮到大家吧。如果是您的话,一定不会甘于受别人的侮辱,不会连自己的同伴都无法保护。我很羡慕。我真的很羡慕。因为我根本没有那样的能力,或许总有一天会在这锈蚀的世界里窒息而死。我还记得法斯前辈轻轻地揉乱我的头发,跟我说大家都最喜欢我们了,我和您是一样的,都是大家的宝物。而现在那样温柔的法斯前辈也已经不在了,我不知道还要如何相信他,如何相信我自己。如果说我和透、您和高修前辈真的是某种命运的顶替,那我甚至希望自己从来不曾出生,希望此时此刻是比我们强大更多的您和高修前辈好好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处字迹被液体浸湿,难以分辨)

 

非常抱歉,前辈,真的非常抱歉……

 

                                                 您迷茫不已的

                                                          摩根

 

 

 

12.

日记        辰砂        4079年6月25日

 

来研究所工作,可能是我做过的最错误的事情。

 

近来时不时地,我会回想起刚搬到老师家时的那段日子。最和我同病相怜的是拥有冰冻能力的安特库琪赛特,但他除了冬天外的那三季几乎都不能动弹,冬天很快过去了,他便躺在窄窄的小床上紧闭着眼睛,我笑他像没人拯救的睡美人那样愚蠢,说完也不会有人回应,自己却先哭了。

 

同年的春天,戴雅被老师接回了家。即使没有那吸引他人的特异能力,我也不得不承认,戴雅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大家都欢迎他。他不像我,因为那些水银而被大家惧怕着,有时候我会觉得我们都是一样的「宝石」,有时候又会觉得我比大家更低等。老旧的小区里有个杂草丛生的小花园,废弃了很久的健身器材锈迹斑斑,大家围坐在一起欢声笑语的时候,我就总会自己一个人爬上高高的肋木,坐在最高阶上身体后仰眺望着身后的楼房。

 

颠倒过来的世界是难以捉摸且光怪陆离的。五楼的人家对窗户疏于修补,深蓝色的玻璃纸早已破破烂烂,倒过来看像只侧对着我的小狐狸。我那时候还小,大脑充血的余裕还在想,那只小狐狸,它或许有双明亮的大眼睛,会滴溜溜地转,它会很淘气,很没心没肺,愿意和我一起玩,愿意和我做朋友。

 

「辰砂,辰砂。」我听到小狐狸在叫我。于是我睁开眼睛立起来,但是正向的世界玻璃上是没有小狐狸的,我很生气,觉得受到了欺骗,不满地往下看时,那只小狐狸就站在肋木下面,薄荷绿的大眼睛明亮亮地看着我,他说,「辰砂,辰砂,你是辰砂吧?」他穿着一件黑白配色的背带裤,这很常见,设施里大家都这么穿——却笨拙得连个领带都打不好,我愣愣地看着他,觉得他看起来的确如我想象中那样又淘气又没心没肺。「我叫法斯,我能跟你一起玩吗?」他冲我笑了,薄荷色的发尾一翘一翘的,嘴角露出两颗小虎牙来。

 

我不知道那时的我是哭还是笑,总之纠结成一团的表情一定很难看,像看到035号的伤疤时表情一样难看。黄色的蝴蝶落在他的鼻尖上,他便嘟起了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一鼓气把蝴蝶吹走了。他没等到我的回答,干脆扒着横杆一阶阶地爬了上来,蝴蝶兜兜转转又飞了回来落在他头上,像普通孩子会戴的漂亮发卡。

 

我很惊讶地看着他,即使是与我最熟悉的安特库,平日里也只是站在肋木下看着我,带着他一向有原则的温柔。而这个叫法斯的家伙却直接爬上来了,带着傻乎乎的笑容就大摇大摆地闯进了我的领地,和我坐在同一阶横杆上,全然不怕控制不住而漂浮在我身旁的水银。而在此后他确实也为此吃尽了苦头,跟在我身边中毒恢复又中毒又恢复,仗着自己的自愈能力过人净做些蠢事。只是在我最孤独的那一刻,法斯法菲莱特的发和眸是清亮的绿色,围绕在他身边的蝴蝶是明媚的黄色,他举着落在他指节上的蝴蝶凑近我,笑容灿烂得像是宣告我昏暗世界终结的春天的使者——我的小狐狸那时候眨了眨眼睛,大声地对我说:「辰砂,和我做朋友吧!」

 

——我想,我会回到研究所去。我会回到研究所,去做我该做的事。

 

 

 

P.S.

由于篇幅比较长,为了大家阅读和翻阅方便我选择将全文分成六个部分一起发,但鉴于题材和体裁等等原因更建议大家尽量一次性阅读完,情感连续度和对我这个混乱时间线的理解效果都会更好一些。总体来说这篇文是三条线,脆皮组的主线,还有钻石组、尤库蕾斯两条副线,更多细节设定回来我会写篇后记解释出来辅助理解(啥

非常希望得到大家的小红心小蓝手和评论!这对在这篇试验趴上吊了两年的我来说非常重要!爱大家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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