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
外热内冷的非群居性动物
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不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负责。

【AZ‖奈因】开往时光的尽头

※架空背景
※第三人称视角

今天是平安夜啦,祝大家圣诞快乐呀!虽说如此我又写了一篇这样的东西(…)昨晚简直被新官图吓个半死,赶紧发篇奈因洗洗脑……本来因为爆了字数想分章发的,但想了想还是这样算了,不吊大家的胃口了。





Whenever , Wherever

开往时光的尽头






1.

其实这些事情你真的应该问他本人。没有直接从他口中听到这个故事,会是每个最终看到你这本书的人的遗憾。






2.

是的,是的。我知道。他也已经去世了。有关于这个故事的绝大多数人都去世了。

那么为什么还要把它们写下来呢?

啊,你说是为了让后人了解真实的历史吗?

这可真是年轻人的想法呢。






3.

我可还没有老糊涂呢。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那么我会把这个故事转述给你,而我正是从他的口中听说的。即使我不认为这段历史应该告之后人——你知道的,世界总是需要一些“正派”的历史。

哦,请不要露出这么疑惑的表情。或许你听了,就会有自己的选择了。

是选择把他们写下来,还是选择让这段记忆永久地死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经历他们的人一起沉进荒凉的坟墓里。






4.

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四十年前。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还正是风风火火的年纪,作为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兵,获得了护送我军将军前往友国的殊荣。相比之下,他已经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了。

我们在一个秋日出发,细想起来,大概是秋天开始后的第二个星期。那是辆老旧的列车,速度极慢,线路又曲折。我总产生那辆列车就像是开往时光的尽头的错觉,它还保留着复古式的隔间和确实有实际用处的煤油灯。

他坐在我的对面,身影也有些许佝偻了,但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我很抱歉,是我的词汇过于贫瘠了。他的身上绝对不存在可以称之为“严厉”一类的东西,但当你真正站在他面前时,你也会不由自主地产生那种敬畏的情绪。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即使他没有穿军装,更没有坐得笔直,我却透过他逐渐衰老的身躯看到了昔日佩戴在他身上的那些奖章,和数不清的军功与荣誉。

他一直沉默着,作为下官的我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只能挺直了腰板,汗湿的手下意识地抓着膝盖上的布料。似乎是感觉到了车厢里气氛的凝重,他缓缓地睁开了右眼——事实上他也的确只有右眼可以睁开了——看了我两秒,然后开口宽慰我:“不用紧张,放松点。”

我原本停在他左眼上黑色眼罩的目光在一瞬间被另一只眼睛吸引了过去。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描述他的眼睛,我只能说,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历史。我总是想,像他这样的人更应该拥有一双冷色调的眼睛——而他的眼睛却是酒红色的。这只眼睛和我曾在联合军总部走廊上看到的他年轻时照片里的眼睛,居然没有任何不同。他是老了,但眼睛却依旧锐利而清明——于是我不禁幻想红色的鲜血在他的眼前飞溅,刀光剑影,他的确是行走于战场上的恶魔。

“你是在怕我吗?”他问道,我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回答。他从手杖上放开了一只手,语气也放轻了不少,“你看,我只是一个垂暮的老人,和你在街道上看到的颤颤巍巍地出门买菜的老人没有任何不同。我去薇瑟也不是作为什么使节,只是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老朋友?”我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位尊贵的女王陛下……”

“不是的,不是的。”他似乎是笑了,眼睛也随之亮了起来。“是我们共同的老朋友。”

我沉默了下来,心想既然是将军和女王共同的好友,那么至少,也是一位薇瑟的贵族吧。过了许久,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忽地抬头问我:“孩子,你是什么军阶的?”

“是少尉,长官。”我听到将军问我关于军队里的事,立刻把刚刚放松的精神提了一万分起来。然而他似乎并没有想接着说下去的样子,只是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似的呢喃:“少尉……真好啊,我遇见他的时候,也还是个少尉呢。”

我眨了眨眼睛,发觉了将军用的“他”是对于男性的用语。是之前提起的那位老友吗?那么恐怕,也是薇瑟帝国的一位将军吧?……

他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突然笑了起来,发觉我的诧异后又对我摆了摆手,“抱歉,抱歉,吓着你了。我就是突然想起了年轻时的事。”

我张了张口,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鬼使神差地问:“是关于您的那位朋友的吗?……”等我说完这句,才突觉自己的逾越,立刻站起身来90度鞠躬:“非常抱歉,长官!我绝没有探寻您隐私的意思!!请您……”

“无妨无妨。”将军看着我慌乱的样子也不禁失笑,“要是我还二三十岁,可能真的会骂你几句。不过现在不会了,我已经是个老头子了,还有几个人会去探寻我的过去呢?”

我怔住,甚至忘记直起身子。“抬起头来,孩子。”我听到将军说,“不要为了毫无意义的事而低头。”

他说罢,抬起手杖,用顶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臂。我这才反应过来,于是立刻直起腰来,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就再也说不出什么场面话来。他是真实的,真实到站在他面前的人也说不出一句假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便有那样的感觉。于是我干脆照着他的话坐了回去,在开往薇瑟帝国的列车里,和他在一个小包厢里面对面坐着。

他收回了手杖,点在脚边地地板上。“你想要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列车经过一座大桥,他便出神地望着窗外,漆黑的眼罩上也被映了点点的阳光。“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时常悲哀除了我以外没有人真正了解他。但与此同时我也自私地庆幸,只有我一个人了解他——只有我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5.

将军的字非常好看。他趴在列车窗边的小桌上,拿出一张纸来写给我看。这让我记起以前在部队里瞻仰他写过的文书,字体也是一样的飘逸潇洒,又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秀气精致。

我刚要表示自己内心的崇拜和赞扬,界塚将军却仿佛看穿了我似的,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不是我的字。”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表示自己的不可置信。老人依旧拿着笔,眼神着迷地望着纸上的那几个字。“这是他的字迹。是我从他那里偷来的。这真的是偷——因为在此之后都很少会有人记得这是他的字了,他们都以为这是我的字体,这真是我干过的最错误的事。”

听了将军的话,我不禁更加好奇这个“他”是谁了。

“早年我的字迹完全不是这样的,说好听点是工整,说不好听了——就像是他评论我的一样——简直就是小学生写的字。”说到这里他不由得笑了起来,我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禁跟着挑起了嘴角。“后来在一起工作的那段日子,我就开始学写他的名字,照着他在文案最后的签名描了有上千次。他也会写我的名字,虽然嘴上总是说着不屑于写我那么难看的字,但在我生病的时候,还是用我的字体帮我把文书都签了。”将军顿了一顿,然后笑吟吟地举起水杯抿了一口水。

“真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呢,您的这位朋友。”我不由得评论道,也是真的从内心深处这样觉得。

“是啊,虽然总是不积口德,但内心里其实是个非常温柔又善良的人。所以我总觉得,他是不适合战争的。所以上帝才把他过早地,从我的身边带走了。”

我一惊,“抱歉,我不知道您的朋友已经……”

“没关系,没关系,不用这么心惊胆战的。我们只是聊聊天,又不是商讨战略部署。”他出口安慰我,让我不要太过紧张。于是我只能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却还是轻声地补了一句,“抱歉,长官。”

将军注视着我,然后眯了眯眼睛。“在他去世后,我就一直用他的字体写字了。最初只是为了让自己永远不要忘记他,只是这样的情感太过强烈,以至于到最后,我已经不会写自己原本的字体了。”

我突然觉得心情沉重了起来,于是也并没有回答。将军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唯一遗憾的就是过去了六十多年,我已经不记得他的声音了。只有那种感觉还依旧留在心里,是很温润的,又很沉稳的声音。但因为时常对我生气,所以又总会加快语速。”老人对我耸了耸肩。“我知道他是故意的。那时候我们就总是故意和对方过不去。像是幼稚园还未毕业的小孩子。”

我也跟着笑了。将军又继续说道:“为了记住他的样子,我把他的相片摆在了办公桌上,和家人、战友的相片放在一起。这样我就可以每天都看到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有这样一位珍贵的朋友。你知道的。人的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位知心好友,真的是非常不易的事情。”






6.

“我不是个喜欢军事的人,原本比起这些,我更喜欢烹饪,还在上学的时候,也经常给姐姐做饭。后来也曾给他做过一些故乡的料理,虽然他一开始很抗拒似的,不过吃过后却还是会赞美我一句,即使是很别扭的语气。”

将军轻声地谈论起过往,平淡的语气却不像是在讲述自己的经历,反倒像是平铺直述地念一个故事。“和他讨论军事上的部署,是我对军中生活唯一感兴趣的事情。我们在某段时间里曾一起工作过一段日子,他就坐在我的对面,偶尔闲聊,他也是个很容易发火的人,经常是说着说着,就会有文案从桌子的那边飞了过来,他下手一向很准,我还被打中过不少次。但他又会很快地安静下来,每当这时我也总会检讨自己的行为,但逗逗他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倘若大家都像我一般了解他的话,一定是都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的。”

“他原本的国籍在联合军这边,但当时的立场依旧是薇瑟帝国。每次开双方会谈的时候,他总是坐在长桌的另一侧,和我隔着十几个人的距离相望。”将军迟疑了一下,又摇摇头,纠正式地继续说,“实际上只有我在望着他吧?他那双漂亮的眼睛眨呀眨的,但就是不肯看我,非要装作不认识我似的。我知道他这是想在国际事务上不掺杂任何私人情感故而刻意为之,但总还是有点失落,也经常私下和他抱怨。”

“‘什么啊,我们的关系有好到并排坐在一起聊天吗?’”将军突然变了一个语调,神色也严肃起来,像是在学那人的样子。我不禁被将军的样子逗乐了,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起来。

“但话虽如此,一旦我招呼他说有新的提案想要和他商讨,他便会立刻搬着椅子坐到我身旁。”将军慢慢地收敛了笑容,一边颔首,一边双手交握,将手杖的前端护在手心。“虽然大部分时间他都会刻意与我保持距离——但有时候一天忙碌下来,他就会疲倦地、放下所有防备似地枕在自己的胳膊上,趴得很近,很认真地听我讲话。他离我是那么近,近到我可以数清他长长的睫毛,听清他呼吸起伏的声音。除此之外,我便再没有理由可以接近他了。”






7.

将军说,在那之前,在他们还是敌人的时候——他就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他曾看过那人演讲时的照片,眼神坚定,神色沉稳,似乎的确是一位非常出色的领导者。

但将军也隐隐约约地觉得,他并非是出于自己的意愿在那里演讲。这个人的每一次讲话,每一场战役,都太过行云流水了。在战场上待久了就会知道,为了自己而战的人其实考虑得最多,他们会害怕,会犹豫,会忐忑。只有为了最重要的某些人而付出时,才会像这样,仿佛赌上了一切。






8.

“一个没有梦想的人,又为什么要参加战争呢?”

将军沉沉地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良久,他似乎放松了些手上的力度,那只暗红色的钢笔就那么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然后他望向了窗外,列车驶进幽暗深长的隧道,然后他在那样的黑暗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9.

我知道我只是个局外人。你也是。我们都是。但我还是恐惧着那个故事的结束,恐惧着、又从内心深处不想,就让这段诞生在历史中的相遇就这样草草地做一个了断。

然而就像是为了回应我的恐惧一般。将军低下了眼睑,声音如阁楼上的钟声一般久久地在我的脑海中回响。

他说,“我就是这般地珍惜他。然而,我却连一句告别的句子,都未来得及和他说。”






10.

那个人死了。这个故事就这么迎来了终结。那是在短暂的和平后,薇瑟叛徒余孽突然又在西方发动了暴乱,将军被派去西方前线的战场,而那个人也被薇瑟帝国的女王召回,进一步商讨作战方针和与联合军合作平息战乱的事宜。

“他在那年秋天的第二个星期回到了联合军的总部。然而彼时我还未从西方战场回来——他的助手克莱尔却谎称我已经先一步回来了,并且在办公室内等着他。他那时身上还带着枪,然而克莱尔却和他说现在正是敏感的时期,而我又是联合军的人,况且办公室里只有我一人,带枪进去不太妥当,容易给人落下话柄。”

“他就这么相信了克莱尔。克莱尔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不然克莱尔还只是个贫民窟里的孩子。他是一旦与别人建立了信任就将自己完全托付给对方的那种人——他不知道那时的克莱尔早已与叛族串通,只等着他毫无防备地走进那间办公室,然后被里面的叛族士兵用子弹贯穿太阳穴和心脏。”将军说要这句话后停了下来,沉默了很久。

我迟疑了一阵,还是在黑暗中摸索着点亮了窗边的那盏煤油灯。火光摇曳地映在他的脸上,我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良久,他再次开口道:“这些……都是我回来后,亲自审讯克莱尔得知的。他说那个人是因为听了他‘办公室里只有少校一人’的谎言才卸下了心中尚存的怀疑,把身上所有的武器都交给了克莱尔。我没有怎么折磨克莱尔,也没有听旁人的话对他用太重的刑罚。我命人将他拖下去施以枪决。听命的哈库莱特是那个人最忠诚的部下,后来我听闻他将克莱尔拖到城门上,让他对着百姓们大声承认是他骗了那个人、是他害死了他后,才将他当众枪决。”

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沉重地、缓慢地,我用“似乎”这个词的原因是因为我当时仿佛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愣愣地听着他的叙述。他又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继续说:“然而那时候我并不在场。我跪在我的办公室里,用军服一点一点地,擦去地板和办公桌上的他的血迹。我以为那些血液会将我那身蓝色的军服染成和他的伯爵服一样的颜色——然而它们已经都干涸了——我来得太晚了。甚至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给他留下。”

“我恨克莱尔。如果我说不的话,那么我就是个不诚实的人,我便对你说了谎。我恨他利用了那个人对我的信任——我小心翼翼地、用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构筑起来的、他对我的信任……那份我所最珍惜的感情,居然被叛徒利用成了杀害他的武器……”将军的语气突然愤怒起来,他紧紧地抓着手中的笔,仿佛那是一把手枪,枪口直指着叛徒的脑袋。他迟迟没有从那份愤怒中回过神来,另一只手撑着桌子,几乎要站起身来。于是我急忙扶住他的手臂,大声地呼喊他:“将军,请您冷静些,将军!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已经结束了!”

他仿佛大梦初醒一般,突然就重重地坐回了隔间的座椅上。我看着他额角的冷汗和依旧睁大的双眼,试探性地开口问他:“将军,您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我。他的眼睛依旧空空地望着前方,仿佛看不到我一般。然后他缓缓地低下头去,注视着不经意在纸上晕染下墨点的钢笔,喃喃自语道:“是啊……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然后列车开出了隧道,小隔间里立刻又被阳光充满。在那个昼夜迅速交换般的瞬间,他突然地扑在了小桌上放声大哭,像是个被别人抢走了最心爱之物的孩子。

我想他大概还没有从那个梦中缓过来,他已经老了,先前显示给我的那份沉静和睿智,其实也早就不是他的高龄所能承受——这样的性格反复无常不是不能理解。于是我只得沉默地看着他,或许在他的梦里,他赶到得还不如现实中那样晚。或许在他的梦里,鲜血的确将他联合军少校的蓝色军服染成了和薇瑟帝国伯爵服一样的颜色;而他则趴在那个人未冷的身体上,失声痛哭。

然后我探出身去,熄灭了那盏在阳光中光芒微弱的煤油灯。






11.

几年后,将军去世了。作为战争中的大英雄,他的逝世令世界为之悲痛。我按照上级的命令去帮助他的家属整理遗物,那时候才是我第一次,推开这位将军昔日工作的办公室大门。

我知道这幢建筑是战争时就有的,年岁也已经不小了。我走进将军的办公室,正中后方巨大的落地窗两侧是由旗杆挑起的两面旗帜,左边是联合军的天蓝色军旗,右边则是薇瑟火红色的国旗。宽敞的房间里摆了两张桌子,在两面旗帜下分别一左一右,微微倾斜着相对而立。

右边的那张桌子上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像是主人已经离开了很久。我居然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伸手轻轻地拂过桌面,指尖上也只是沾了很薄的一层尘土。将军走得也匆忙,于是我几乎可以想象,在他住院之前,是怎样每天都仔细地清理这张办公桌的。

我转过了身,这才走到左边的、属于将军的那张桌子前。桌脚的一角有一小块暗红色的印记,我知道那是什么——在那一刻,我似乎看到了年轻时跪在地板上徒劳地用衣服擦着血迹的将军。

我摇了摇头,然后才将目光放到桌面上。事实上将军的桌子也很干净简洁,除了办公用品外并没有太多的东西。我的目光被桌上的几张照片吸引了目光,于是小心翼翼地挨个拿起来查看。

桌子上总共有四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位美丽而端庄的少妇,长相与将军颇为相像,我想那便该是将军的亲生姐姐。另一张是还穿着校服的几个少年少女,我也在其中认出了军部里熟悉的面孔,想必都是将军昔日的同学。还有一张是在军部大楼前的合影,看起来有几十号人,并不太好找到将军年轻时挺拔的身影。

我看着这些照片,不由得露出了有些酸涩的笑容。继而我突然想起了将军在那列开往薇瑟帝国的火车上曾说过的话,他是有把那位「朋友」的照片也摆在办公桌上的。而现在还未被我看过的照片只剩那一张了,我莫名有些紧张起来,伸出去握住相框的手甚至也微微颤抖。

最后我还是看到了这张照片,那也是一张单人的相片,拍摄地点似乎就是在这间办公室,照片里的人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头转过来看向镜头。尚且年轻的男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有着一张和女孩子一样精致却不失英气的面容,薇瑟帝国的伯爵军服精细地剪裁顺着金色肩章向下延展,衬得那人越发身姿挺拔。

我愣住了。我知道自己是认识这个人的。即使那张照片只有黑白两色,我却依旧仿佛能够看到那身军服红如鲜血一般的颜色,和他被风吹起的金色碎发,还有那双青碧色的眼睛。那不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在每个人心里活着,在每个熟知这段历史的人心里——虽然褒贬不同,但永远也不会有人忘记他。

我站在那张办公桌前沉默了许久,然后又似有所感地将那张照片翻到反面,继而又被残酷的历史所淹没。






10.

斯雷因·特洛耶特在二十多岁时就死了。而界塚伊奈帆等了他近六十年。






11.

他是死于薇瑟帝国的暗杀。当年的那场世界大战里,斯雷因·特洛耶特曾被帝国的叛徒利用过一年多的时间,也是在那段时间里,斯雷因·特洛耶特和界塚伊奈帆有过多次交战。后来斯雷因·特洛耶特与对他来说如恩人一般的帝国公主艾瑟依拉姆重逢,因而转变了自己的立场,开始协助公主和各国联盟,最终帮助公主除掉帝国的叛徒,扶持她走上王座,由叛族引起的世界大战也因此结束。他也和界塚伊奈帆成为了同事,一起在同一间办公室内处理外交事务。

然而好景不长,在战争结束三年后,叛族的余孽东山再起,首先便是派人刺杀了特洛耶特伯爵,继而建立起了临时政权。虽然很快就被镇压,但那位特洛耶特伯爵却再也回不来了。






12.

界塚将军说得对,特洛耶特伯爵怎么看也不像是适合在战场上厮杀的人,他看起来温柔又俊朗,完全没有那一份战争中应有的狠戾。但他又是那个号令全军的薇瑟帝国军最高司令官,一时另联合军的所有兵将为之震颤,为之退却。

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不知道,也不清楚他在界塚将军的眼里,会是什么样子。






13.

那张和界塚将军的桌子相对而立的办公桌便是多年前特洛耶特伯爵用过的,我也不知道界塚将军是用什么方式将它保存至今。

——我想说到这里你其实也已经明白了,我为什么说,这不一定是一段适合告知天下的历史。

界塚将军终身未娶。

我所知道的是,当初和我一起整理界塚将军遗物的他的家属,事实上也都是他姐姐的子女。

而外界对他、特洛耶特伯爵和艾瑟依拉姆女王的言论与猜测本就纷纷扬扬——又何必一定要下一个定论呢。






14.

我记得他说话时的样子。已经白发苍苍的界塚将军靠在窗边,枯槁的手还紧紧地握着那只暗红色的钢笔。他说这只钢笔是特洛耶特伯爵在他二十岁成年时送给他的,也是那位伯爵送给他的唯一一件礼物,对方当时故作满不在乎似的和他说“要好好珍惜啊”,他就真的珍藏了一辈子。

他在描述这些往事的时候,原本已经有些黯淡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仿佛可以看到星星。我甚至想到了和我同一间宿舍的战士和我谈起故乡让他牵挂的姑娘。他那时的神情简直和界塚将军那时的样子如出一辙。

于是我想,啊,那真是……

——但你是知道的。这个世界,是需要一些“正派”的历史的。






15.

但我和你一样。我那时候,和你一样年轻而直率。于是我几乎是直接询问了界塚将军——

我问他——

长官,您真的只是把您的这位朋友……当做朋友吗?






16.

而他只是回答我,是的。






17.

他说,“我永远不会爱他,所以他永远也不会爱我。所以我们永远,就只是最特殊的朋友。”

多么令人伤感的话语啊。






18.

年轻人,你也不要如此伤心。不是你自己找到我,说想要听真实的历史,并且将它写下来的吗?……这就是真实的历史啊,然而为什么我们还会感到恐惧、感到悲哀、乃至退缩呢?

我已经太老了,这不是我能思考的问题了。但或许现在的年轻人们,例如像你,像你这样的孩子们,还可以多去想想。






19.

我只能说,不要伤心了。也不要低头。界塚将军曾对我说过,不要为了毫无意义的事而低头。这些都是界塚将军亲身经历过的事情,连他自己都维持了六十多年的不言不语,不曾外露自己的喜怒哀乐,我们又有什么理由而为此伤心难过一番呢?……






20.

孩子,你知道什么是历史吗?

我想,我们每个人都是历史。我们一分一秒地活着,这个世界的史官,也随着我们的一举一动起笔落笔。而我们每个人,也都像是一列单程列车,直直地驶向时光的尽头,不容回头。






21.

最后也告诉你一件事罢。毕竟都过去那么久了,即使有人在街上大喊着说出来,也不会有人相信了。

我在那张照片里,不仅仅看到了特洛耶特伯爵一个人。他站在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户前,照相时应该是正值白天,但我还是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倒映在窗户玻璃上的、彼时就站在特洛耶特伯爵对面的人。——那是界塚将军。我很确定那就是界塚将军。他就是那个照相的人,把他对面前这个人的全部思绪与感情,都用相机锁进了一张小小的相片里。






22.

他已经很老了,甚至很多事都记不太清楚了,然而那个人却是唯一的例外。对一个人要有多么深刻的感情,才能在他死后依旧想念了他几十年、将他的字体变成自己的字体、为了不忘记他的样子甚至天天看着他的照片,将其刻印在脑海的最深处呢?






23.

或许我当时也是循着这样的情感,而把那个相框翻到了反面。我看着相框反面写下的那行字,几乎是立刻就落下泪来。






24.

在那张照片的反面,是看起来工工整整,却十分用力的一行英文。

我从没有见过那种字体,但我就是知道,那一定是界塚伊奈帆将军以前的字体。不知缘由,但就是莫名地深信。

——为了有幸地、听到这个故事的可怜的人们。






25.

他在上面深情地写道,


「 My dear , Slaine·Troyard . 」







————开往时光的尽头————

FIN.




P.S.
突然觉得我Lof手机客户端主页的背景有点像这篇文的感觉……(等等。好几天前就写完了,我能忍着到今天才发真是!太厉害了!!(可以去狗带吗

最后感谢你的阅读!如果喜欢的话请不要吝啬地扔给我一个小红心和小蓝手!!也很期待大家能够将自己的感想告诉我,评论都会认真地看并回复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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