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您所见
外热内冷的非群居性动物
是个脾气不好的人,不为任何人的喜怒哀乐负责。

【AZ‖奈因】Away with the fairies(17)

bgm和文分开重发。

一篇写了一早晨改了一个月的奇怪的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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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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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来有好多姑娘来拥抱我安慰我……我我我我我不发负能量了,直接发文就好了,恭喜大家get到AWTF大结局前篇www【←骗人的

《Away with the fairies》

Chapter.17  Fireworks〔1〕

 
半个月后。 



“雪姐,我出门一下。”


 

正在收拾餐桌的雪姐立刻抬头,看着坐在玄关穿鞋的人说:“欸欸欸奈君,聚会已经快开始了喔?你这个时候要去哪里啊?”


 

“我想再去花店看看。”伊奈帆低着头回答,下巴侧过膝盖,伸手系好了鞋带。


 
雪姐抿了抿唇,感觉喉咙有些干涩。“说的是啊……那个人也已经半个月没有消息了……”她的手指卷了卷桌布的边缘,然后抬眼小心翼翼地望向弟弟的背影,对方却只是站起来整理了一下外套,也没有回头。她松开已经被自己弄皱的米白色桌布,“那你早去早回,韵子和加姆他们可是专门过来给你过生日的,你可不能放人家鸽子啊。” 



伊奈帆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然后伸手扶上了门把。“啊对了,奈君。”伊奈帆眨了眨眼睛,然后停下了动作,回头望向面露愁容的姐姐。 
 




 
 
 

伊奈帆走出家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把双手拢在嘴边呵了口气,白色的雾气遇到手指受阻,又飘飘荡荡地向上升去。


 

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斯雷因的消息了。在这期间他几乎每天都会去花店门口转转,有时是上午下午各去一次,有时学校有时走不开,也会拜托韵子加姆他们代他去。他只怕万一斯雷因回来了,而自己却没有看到。然而花店的大门一直紧锁着,电话从无人接听到空号,他这才意识到这大概只是斯雷因在日本的电话号码,变为了空号就说明他已经回到北欧了。伊奈帆在干冷的空气中走着,天生就不太抗寒的他下意识地把围巾抬高了一些。今年的冬天好像有些过分的冷了——斯雷因终于回到北欧了,这很好,这样伊奈帆就再也没有机会和斯雷因接触了,也就不存在斯雷因受到自己的影响,继而和他一样恢复记忆的问题。


 

——可是……


 
他在沿途的中华街前停下,抬头望向高高的牌楼。以红蓝色为主调的牌楼后面,中华街里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中国人都提着一盏小灯笼,人们在小店的门口摆起长桌,主厨的女人端上各种中华美食,男人们把白酒倒在一个白色的小杯子里一饮而尽,孩子们一边嘻嘻哈哈地聊天,一边往嘴里塞好吃的东西,小腿在高凳下摇摇摆摆;还有调皮的孩子在街角点燃了爆竹,在爆竹被点燃的那一秒就迅速地跑开,蹲在两米外乐不可支地捂紧了耳朵。伊奈帆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想起今天大概是中国文化中的除夕夜。——他的生日居然正好赶在了除夕这天,自己的内心却同这样的热闹如此格格不入。 



于是他没有再在中华街前停留,甚至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



那条中华街就在他们的学校附近,斯雷因也曾在某个午后托着下巴,眼神向往地说他很想在除夕那天去中华街里逛逛,也去感受一下那种热闹的气氛。然而被前世的记忆纠缠不放的伊奈帆却久久没有回答他,目光停留在面前的咖啡之上,随着被搅动的棕色液体一起流转。


 

——他现在找不到他了。


 
连一个好好告别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在除夕夜带他去中华街。这样的分别来得太突然了,斯雷因·特洛耶特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又突然地消失——就和一百年前一样。他突然想起斯雷因来找他的那个午后,肤色白净的北欧人站在那片雪里,像是即将消失一般透明。他所害怕的终于都应验了,他可以放斯雷因走,这也的确是他这半年来为之辗转反侧的——但他只想见斯雷因最后一面,知道他还安好——一百年前的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就是被重重的压迫和痛苦逼上了战争的风口浪尖,他不希望即使过了这么久,那个人还依旧要受着这样的折磨。 



界冢伊奈帆一直跑到花店门口停下,几步上前踩在门口的阶梯上,双手贴上冰冷的玻璃大门,突然与体温相接的温度几乎要将他的手冻住。他将冻得有些发红的鼻尖也抵在门上,赭色的双眼中映出的景象里,紧锁的大门另一侧还是空无一人。原本开得绚烂的花朵长期被冷落,也开始变得衰败,新长出的花苞大多低下了头,正值花期的花瓣也微微卷起了边。伊奈帆呼出的热气在玻璃门上凝结成一片乳白色的小水珠,过了一会儿又褪去,他不甘心地继续向里望去,白色的柜台,白色的花架,窗边白色的小桌和两把椅子是他和斯雷因经常坐下聊天的位置,桌上还摆着熟悉的咖啡壶和两个小瓷杯,窗边的吊兰在夜色下显出墨绿的颜色。


 

他退后了一步,有些沮丧地弯下了脊背。双臂撑在自己的膝盖上,盯着地面上因白天的那场雪而积攒的厚厚的白色出神,在久久的沉默后转过了身,背对着自己来时的方向,最后用右侧的余光看了一眼那间叫做“blommor”的花店。


 
他拿出手机,指尖在备注“斯雷因”的那串电话号码上迟疑了很久,然后不禁冷笑了一下。——界冢伊奈帆,你明明都知道这个号码已经变成空号了,还在指望些什么呢?——然而他仿佛还是不甘心一般,最终再次按下了拨号键。他动作缓慢地把手机贴在自己的耳边,深棕色发丝下的瞳色深沉。 



电话里是短暂的沉默,然后猝不及防地“嘟——”了一声。伊奈帆张了张口,大概是又有其他人买下了这个号码吧,再打扰其他人就不太好了。他这样想着,刚要拿下手机挂断,就听那边一声轻响,电话居然接通了。 



伊奈帆于是又把手机按回了耳边,刚想开口说自己打错了,那边的人却先开了口:“喂。”


 
他蓦然愣住。电话那边的声音是那么熟悉,这样的声音每每在他的耳边响起,总是带着温暖的笑容和温和的话语。他几乎是结结巴巴地想要接话:“斯……” 



“先生。”那边的人先打断他,伊奈帆感觉自己的脚步仿佛真的被冻在了冰冷的积雪中一般,他听出了那声“先生”与身后传来的声音交汇在了一起,却无力回头。 



身后的人似乎沉默了两秒,然后继续对着电话这端说:“生日快乐,先生。” 



伊奈帆抿紧了唇,站直了双腿,却没有回答他。 



“您会觉得惊讶吗?……明明您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您的生日。不,不仅仅是生日,”他一字一顿地说,“包括名字,包括年龄,包括您的一切一切……那些成为朋友时就本应该互相知晓的基础信息,我们从来没有互相告知过——但您了解我,我却不了解您。” 



“抱歉……这段时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让您担心了。我想您大概也辗转知道了,家母在半个月前去世了,本来病情已经有所好转,但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又加重了。我和父亲这段时间一直忙于母亲的后事,所以一直没有来及和您联系。真的很抱歉。” 



“斯雷因……”


 
“先生!”他突然喊道,从身后传来的声音几乎要盖过电话里夹杂着细微电流声的声音。“拜托您先不要转过身来……拜托您先听我说……” 



伊奈帆沉默,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尽力地把动作幅度做到最大,好让斯雷因看到自己的回答。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关于我的事情,先生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而且在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说我和您的某位故人很像。您对我的态度很奇怪,时而温和,时而躲避,让我摸不着头脑。后来大概是您送给我生日礼物的那次……我不知道您是不是明知我会察觉到自己根本没有告诉过您我的生日这件事还依旧选择送给我的……” 



斯雷因顿了顿,像是深吸了一口气。“生日礼物我很喜欢,星球都很漂亮,但让我说对那颗红色的星球一点熟悉感都没有……那也是不现实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晕倒,当时的我一不小心碰到了某个开关,就响起了您祝我生日快乐的声音。那句话让我的脑袋很痛,处在混乱之中又无意识地碰到了别的机关,那个机器就发出了很尖锐的声响,后来我就晕过去了。在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我是第一次梦到那个人。” 



“他穿着地球联合防卫军的深蓝色军装,左眼戴着一个黑色的眼罩。我看到他在哭,他跟我说,叫我不要死,叫我再坚持一下。” 



斯雷因抬头望向如蓝色锦缎一般的夜空,慢慢地眨了眨眼睛。“后来那个身影在梦中越来越清晰,那个黑色的眼罩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怕,可他却长着一张有些可爱的脸,况且他是在哭的,眼泪直直地落在我的脸上。我也是前几天刚刚敢于确认——他的确和先生长得一模一样。但我其实,一点也不意外。” 



“在此之前我还做过很多梦,和先生的姐姐会面的梦,和那个被我送了薰衣草的短发女孩交谈的梦,浩瀚的宇宙里子弹贴身飞过的梦,和那个戴着眼罩的人相处的梦。每次醒来我都满头大汗,甚至发觉自己似乎在哭。这些好像都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他的尾音拉长了一个音节,然后顿了一下,缓缓地低垂了眼睑,似乎是有些自嘲一般地挑起了嘴角。 



“我看了有关那位‘故人’的很多书,但都找不到头绪。他大概是个……被历史掩埋了的人,他的大半生似乎都活在狭义的‘历史’之外,我在史书上看到的故事多和我的梦境无法衔接。所以在最初的时候,我的猜测也仅仅停留在猜测,完全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后来,我偶然从网文小姐那里得知先生学校举办的寄信活动,最开始我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去111号信箱前试试运气,没想到真的看到了您寄的信。您没有写署名,我在此之前更没有看到过您的字迹,但我就是能够确认,那封信的确是先生的手笔——并且信中的那个‘蝙蝠’就是我,您是在对我说对不起。而那封信的寄信时间却在我们认识之前——您在我们还未认识的时候其实就早已知道了我的存在,知道了我的生日,知道了我的一切,并向我道歉。” 



“这听起来很诡异是不是?”斯雷因说着,轻轻地耸了耸肩。“但如果看清了其中的缘由,就一切都可以解释了。而真正让我确认、以至于真正记起有关于那位‘故人’和那位蓝衣军官的一部分记忆的,其实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和父亲离婚了。她独自一个人来到日本生活,后来开了这家花店。”伊奈帆猜测斯雷因在停顿的那几秒里,或许回头忘了一眼这个充满了回忆的店面。“直到她生病了,我和父亲来日本照顾她,我才发现她似乎改变了一个习惯……母亲一直是个很爱看电视的人,因为她一直在‘因为无知而给儿子取了一个罪人的名字’这件事情上充满了自责,所以执意要通过电视经常了解各种国家大事。但当我过了这么多年再次见到她时,她却不再看电视了。在收到您礼物的那天我恰巧问过她这个问题,而那时她给我的回答是对电视有隐隐的害怕,也怪我当时没有在意。直到她去世的那天,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告诉我们,手术也已经没有用了,母亲已经要不行了……当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她才抓着我的手说……” 



「我的孩子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他是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怎么会暗杀公主,挑起战争呢?」 



“她的话语不太清楚……但是那些话不像是和我说的。转而她又在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仿佛在求那个人救救我。”



“待她的目光终于清明一点的时候,她才终于看到了站在她身旁的我。她一下子把我拉进,哭着说原来我没事……她说她在电视上看到她的儿子,斯雷因·特洛耶特成了地火战争的战犯,暗杀了火星的公主,挑起了第二次地火战争,就要被当众处决了。我看着她的眼睛在泪水中逐渐混浊,最终闭上了眼睛。那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为什么她会害怕电视,因为她曾经在那个小小的黑匣子上面看到全世界的人民对她的孩子的敌意,看到了她的孩子遭到全世界的厌恶与唾弃——所以才会感到恐惧。”


 

“可我从生下来到来日本之前,一直在北欧生活着,火星的公主我不认识,战争更没有参加过,电视上怎么会出现对我的处决决定呢?……”斯雷因的话语再次停下,伊奈帆听到他的脚步声,他似乎是向前走了几步,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先生,您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的尾音带上了笑意,那种轻巧的说话方式一点也不像现在的他,却又最像以前的他。伊奈帆不由得闭上了眼睛,低下了头。斯雷因迟迟没有再说话,仿佛就是在等着他的答案,等着这个伊奈帆极力想要隐藏,却在不知不觉间让两个人遭受到同等折磨的答案。 



伊奈帆抬起了下巴,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原本一直攥紧的双手突然松开,然后开口回答:“因为这是在一百年前的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身上发生的事。” 



“回答正确。”斯雷因似乎笑了,然后又歪了歪头。“重名,这一切的一切都和我息息相关——那时候我才终于可以确认,我的确就是一百年前的那个人。或者说,是转世什么的也不一定。” 



伊奈帆沉默着不说话,斯雷因青碧色的眼中光芒流转。“其实这也不能怪您。抱歉——即使是现在,我也只能以我自己的名义这样和您说。因为即使很难理解——即使我已经知道了自己就是那个人,但却没有丝毫的实感。换句话说,我还是不记得前世发生过的那些事,也无法成为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所以即使到现在,我终于有勇气站在您面前说我已经知道了真相——我依旧不是那个人。我依旧不是您即使过了一百年,也要寻找的那个人。我很抱歉。”


 
他两三步地走上来,然后将双手放在伊奈帆的肩上,双手使力迫使对方转过来面对着自己。然后他假装将双手背后拿出什么东西,又再次伸到两人面前来,打开自己的双手。 



斯雷因的手上空无一物,他却好像是在认真地托举着什么东西。伊奈帆凝视着他白皙纤细的手指,抑制住自己伸手握住它们的冲动,抬头问他:“这是什么?” 



“依米花〔2〕。”斯雷因笑道,伊奈帆不禁抬起头去看着他几乎一尘不染的笑容。“花语是转瞬即逝的爱,瞬间的绚烂,奇迹。”他将双手前伸,“送给您,先生。” 



伊奈帆迟疑,最终还是和斯雷因一样,假装他的手上的确有这么一朵四色的小花,小心翼翼地从他手中接过。 



斯雷因的笑意更浓,他收回手去,退后了一步,“算是纪念我们这段本来就虚无缥缈的相遇吧。”他低垂了眼睑,轻轻地说。 



伊奈帆沉默,他托着那朵不存在的小花,就像是托着他对面前这个人长达一百年的愧疚与思念。 



“我就要走啦。”斯雷因无力地挑了挑嘴角,语气显得有些刻意的轻松,“照顾母亲的意愿已经完成了,我也要回到北欧去了,可能今后也就再也没有机会与先生见面了吧。”他低着头,浅金色的额发略略挡住那双青碧色的双眼,伊奈帆看不到他的眼睛,更看不懂他的表情。“但是……”他顿了顿,“与其把这段故事当做完全没有发生过,我更希望在临走前可以得到先生的一句肯定——我再多的分析和猜测也都是我自己单方面的努力罢了,我一直……一直很想听先生亲口告诉我,我就是那个斯雷因·特洛耶特……您就是那个一直出现在我的梦里的人……大概这样,至少会让我觉得这段无望的感情也有一丝一毫的意义吧。”他的音量渐渐弱下来,每一个音节都轻轻的,如乞求一般的语气被温和的晚风拉成一条长长的线,在黑发少年的耳边缠绕。 



亲口承认吗——伊奈帆抬起头,目光越过对方浅金色的发梢,盯着远处的红蓝色的牌楼,然后如分解的慢动作一般蹙起了眉头。 



他要从哪里把这段感情说清楚呢?烦乱的思绪就像是一根根细线,被历史的车轮一条条带起,缠绕成一个复杂的团。他跪在地上想要把它们理清,却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循环往复,像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请把斯雷因从这不幸的连锁中解救出来吧。」他最初就是为了那位公主殿下的一句话而开始了解斯雷因·特洛耶特的。但他解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没有人能解救他。现实的锁链将他和那人一起捆绑在定罪的十字架上,堕落顺序的谁先谁后,只是时间的早晚问题。 



——韵子说他是胆小鬼,她说得没错。他太畏首畏尾了,只知道躲躲藏藏,不愿意面对现实,反倒要让斯雷因来找他。 




「伊奈帆,你喜欢那个人吗?」 



「伊奈帆,你不是喜欢斯雷因君的吗?」 



「奈君,你听我说哦。」在他出门前雪姐如此叫住他,「虽然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我隐隐约约地觉得,你是在躲着斯雷因君的。你总是这个样子,其实站在姐姐的角度上来说,我更希望你可以直接一些吧。」她靠在椅子的一旁,抱着双臂侧头看向客厅,琥珀色的眸光逐渐变得粘稠。「不再压抑自己,把自己的想法全盘托出地说给别人听,大家一起想办法解决,这难道不是更有效的方法吗?……奈君,如果你这次真的见到了斯雷因君,一定要和他说清楚哦。到头来要是人家真的回去了,我可不借给你肩膀哭鼻子。」 



彼时的伊奈帆微笑着叹了口气,刚想说他是不会在姐姐面前哭的,对方就突然转过头来,琥珀色的双眼凝视着他,然后一字一顿地说:「奈君,把斯雷因君留下吧。」



 
“……”伊奈帆抿紧了双唇,原本托举着依米花的双手也慢慢紧握成拳头。 



“先……生?”斯雷因看着伊奈帆的样子有些不对劲,急忙出声喊他,“您……” 



“我买了烟花,你要不要来看?”伊奈帆突然说。斯雷因愣了一下,还没来及再说什么,伊奈帆的手就扶上了他的肩膀。 



“想和你一起过生日,咱们两个的生日离得很近。”伊奈帆紧紧地盯着斯雷因碧色的眼睛,双唇一张一合,说着看似没什么关联的话语。“你一定要活下去。” 



“……为什……么……?”斯雷因听到有人说,他反应了一秒,才发现那居然是自己无意识出口接上的答话。他手忙脚乱地想要道歉,耳边却响起了陌生的声响,轻巧的,一点点的,像是突入水中的空气形成的气泡,缓缓地上升,在他的耳畔被另外一人的话语戳破。他恍恍惚惚几乎站不稳脚跟,紧紧抓着他肩膀的双手更加大了力道,禁锢着他的行动。斯雷因不禁紧皱着眉摇了摇头,那种细碎的声响却还依旧环绕着他,像是什么最初的思想,缓缓地在心底骚动。


 

“为了我。”伊奈帆回答,斯雷因怔住,然后停下挣脱他——挣脱那声音的行动,抬头看着他。“斯雷因·特洛耶特已经死了,但你还活着。只要你没死,你就还有机会。”


 
“……”斯雷因张了张口,水泡在水面上破裂的声响越来越明晰,几乎盖过了他自己的听觉,于是他只有干怔在原地,仿佛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斯雷因,我有没有说过你的眼睛很好看?” 



“……” 



“你的小虎牙很明显。声音也很好听。笑起来很好看。睡觉又很乖。很好脾气。”


 
“你……” 



斯雷因怔怔地眨了眨眼睛,视线逐渐变得模糊起来,却不是因为哭泣。伊奈帆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那个笑容很熟悉,有一个人似乎也经常露出和这一模一样的微笑,他笑得总是很轻柔,会微微低下头,一手抚上左眼的眼罩,褐色的发丝微微挡住赭色的眸。有什么似乎在斯雷因的心中蠢蠢欲动,只要他想,就可以记起来。“这些我都有好好记得。只要我还记得你,你就不是一个人。”


 
斯雷因感到自己的身体似乎开始不住地颤抖。他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仿佛被伊奈帆的这些话震慑的不是他,而是自己心里的其他人。而那个藏在他心底的人也像是沉睡了很久很久,终于要被面前的人唤醒一般。 



他恍恍惚惚地想。那是谁呢?


 
水泡的声音从明晰又归于平静,周遭的一切却都很真实,空气流动的声响仿佛也被剥离开来,在他耳边从一丝一毫的微小波动开始具象化。 



他仿佛回过了头,看着另一个人从身后的水面下缓缓立起身。那个人身上的红色军服被水浸透成更深的色彩,水面以他棕黑色的军靴为中心划开一圈圈涟漪。那个人缓缓地抬起一直低着的头,水滴顺着如铂金一般色彩的发丝滴下,在平静如镜面的水面上击起小小的水花,青碧色的双眼蕴着一层水光,与斯雷因对视的目光分外沉静。 



于是斯雷因无声地问他:你是谁?


 
那人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挑起了嘴角。他立直了上半身,一只手扶在膝盖上,然后歪了歪头。他张开口一字一顿地回答斯雷因,语调比谁都熟悉。 



我是斯雷因·特洛耶特。


 

他看着斯雷因,然后笑了起来。


 

斯雷因·扎兹巴鲁姆·特洛耶特。我即是你,你就是我。


 

斯雷因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他想努力地张开嘴辩解些什么,但却丝毫动弹不得。那个人的脸渐渐地在视野中模糊了起来,连带着水面映在他脸上的粼粼的波光;取而代之的则是什么事物爆炸的声音,在脑海的最深处隐隐地回响,继而越来越清晰明朗,仿若烟火在他的耳畔炸裂,连带着那些若有若无的怀疑和怔然,像是黑夜中看不清明的世界,从一个关键的切入点开始,以星火燎原之势悉数点燃。







「界冢伊奈帆,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坐在他不远处的人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衬衫,外罩一件黑色的长袖毛衣,领带打得像每个理科男一样一丝不苟。他回头看向斯雷因,目光落在斯雷因脸上新的泪痕时似乎沉了一下,似乎抓了一下自己的袖口,但依旧什么都没说。 



斯雷因看他表情有点僵硬,像是下意识地咬紧牙关似的,不由得被他的样子逗得破涕为笑。他伸手抹掉自己脸上的泪水,然后眨了眨眼睛,再重新抬头看向对方。「你不冷吗?」他问,然后伸手拽了拽单薄囚服外披着的那件深蓝色军装。「把外套给了我。」


 

伊奈帆抿了抿唇,然后扭过头去。「冷。」他直截了当地回了一个单字,然后摇摇晃晃地往斯雷因这边蹭了蹭,但依旧保持着一段在金发少年接受范围内的距离。「你让我靠你近些就不冷了。」


 

斯雷因挑了挑嘴角,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烟火的烟雾散去后露出的,明亮却残缺的月亮。


 

伊奈帆小心翼翼地搓了搓手,然后送到嘴边呵了口热气。「对了,你刚才说什么?」


 
「你问哪句?」斯雷因莞尔,像个坏心眼的孩子一样故意逗他,「我说了很多句。」 
 
伊奈帆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斯雷因就是觉得他似乎有些抱怨。「念我名字的那句,你明明知道。」 



斯雷因挑眉,然后低了低下巴。「我说,界冢伊奈帆,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为什么这么说?」 



斯雷因沉默了一会儿,军服下的身体似乎动了动,像是蜷起了身子。「像我这样的罪人,明明不用管就好了的,就连艾瑟依拉姆公主殿下也从没有来看过我,而我却总看到你。」 



「瑟拉姆小姐没有放弃你。」伊奈帆回答他,语气像是晚风一般带着若有若无的凉意。「她只是太忙碌了。」


 
那么你呢?——斯雷因侧开目光,倚在柱子上看着伊奈帆逐渐从稚嫩走向英俊的侧脸。你只是因为公主殿下的拜托,所以才出现在这里的吗? 



然而即使他什么都没有说,对方却敏锐得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抱歉,如果你让我给你一个确切的解释——我不知道。」伊奈帆说,他的语气听起来太过认真,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全部的所思所想全盘托出,让斯雷因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不仅仅是出于瑟拉姆小姐的拜托——斯雷因,我是真心希望你能活下去。」他坐在斯雷因前面絮絮叨叨,「所以如果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你也可以想想我……」


 
「噗。」 



「……哎?」伊奈帆被身后人的反应吓到,然后回过头去。瘦弱得苍白的少年牵起了嘴角,毫无保留地大笑了起来,因而脸上带起的红晕也让他看起来真实了许多。伊奈帆怔怔地看着他的样子——他不得不承认斯雷因·特洛耶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轻轻眯起的猫眼再度睁开时,温润的水光像是碧色的湖泊被微风拂起一圈一圈缓慢荡漾开的涟漪。 



他被那双青碧色的双眼凝视了许久,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呆了,连忙急急地转回了头去,又引来了对方的一阵轻笑。伊奈帆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嘟起了嘴,眼睛发泄般地紧紧盯着不远处还在冒烟的烟花残骸;却又在下一秒也跟着那人笑了起来,嘴角挑起清浅的弧度。 



「呐,我说,」良久,斯雷因终于收住了自己的笑声,安静下来问道,「界冢伊奈帆,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前世今生?……」伊奈帆抬头。


 

「就是人死了之后会被清除全部的记忆,然后投胎转世。」斯雷因说,把自己的下巴挨在膝盖上。「可能是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了吧……我突然有些期待了起来。我到底有没有机会,可以重新来过呢?」伊奈帆回头看他,发现斯雷因的眼睛里仿佛也盛满了月光一般,是他从未看过的最清澈的颜色。「忘记一切,然后重新开始,不会因为战争而入伍,可以好好地去上学,过那种最平凡的生活……啊。」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对上伊奈帆的目光,露出一个笑容。「或许我还有机会在和平年代遇到你,或许我们还可以成为朋友什么的。」


 

伊奈帆沉默了良久,只是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快速地回过身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了平板点开。「你怎么会相信那种东西?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否信教,毕竟大多数信仰的教义中都强调多做善事而为下一世积德;但从科学的角度来说……」


 

斯雷因有些头痛地闭眼睛,伸手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


 

「但是……」


 
伊奈帆突然说。斯雷因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放下停在半空中的双手,有些怔然。伊奈帆的侧脸在黑夜中被平板的灯光照亮,但他背对着斯雷因,所以看不清表情。 



「但是我,也很想相信啊。」伊奈帆轻轻地说,「没有战火的世界里,父母和姐姐都在我身边,起助不会死,朋友们都不会离我而去……」他顿了顿,然后似乎是自嘲般的笑笑,继而低下头去。「我也不用总是隔着监狱的栏杆和你对话,不用用手枪指着你的额头,不用亲手为你戴上手铐。或许我们还是会喜欢上同一个女孩,但我不会把你打落水中,你也不会因此就在我脑袋上开个洞了。」他闭上眼睛,伸手轻轻敲了敲自己黑色的眼罩。 



斯雷因一时有些语塞,刚要开口想说什么,伊奈帆就又开口说:「但是那样的世界太美好了,说实话,总去幻想这种如果,也让我很害怕。」他回过头去,赭色的双眸直直地抓住斯雷因的目光,「所以比起前世今生,我更希望让你过好现在的每一天。」 



斯雷因怔怔地和他对视,突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他蹩脚地撇开目光评论一句「你是我妈妈吗」,然后又偶然看到了伊奈帆亮起的平板上,首栏的几个黑体字。他在黑暗里眯起眼睛,迎着屏幕有些刺眼的亮光看去,那是一篇还未完成的报告,开头写着「关于斯雷因·特洛耶特外出的申请报告」。 



斯雷因眨了眨眼睛,伊奈帆发现了他目光,于是把平板关上,然后转回头去。 



于是斯雷因叹了口气,扯起一个无奈的笑容。「所以我才说你这人真的很奇怪。」 



「我奇怪我自己的。」伊奈帆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像是嘟着嘴说的。良久他又补上一句,「再说变得奇怪也都是你害的,连着左眼的问题一起补偿吧,用活下去为代价。」 



他又猛地回过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斯雷因:「如果每年都能亲口和你说一句……那真是太好了。」







——说,说一句什么?


 

斯雷因感觉自己的眼角有些酸涩。说一声什么?他想不起来了,但又好像那句话才是关键似的。他只能愣愣地听着伊奈帆低声的陈述,又突然觉得这一切都很熟悉。晴朗的夜空和明月,满地皑皑的白雪,衣着单薄的人靠在柱子上,看着身上披着的那件深蓝色军服的主人在不远处忙忙碌碌。



“嘭”的一声,不远处的天空似乎爆发出了很大的响声,他不由自主地侧过头去看,原本暗色的夜空突然就被绽放的烟花点亮了一角,它们像是璀璨的明星,像是挂于天边的霓虹,又像是匆匆一现的昙花;金色的火星夹杂着在视野中残留的暗青色的光影向边缘划去,那簇光芒点亮了中华街前站着的人们的笑脸,也点亮了斯雷因青碧色的眼睛。


 

在烟花绽放的巨大声响里,他没有听到伊奈帆的最后一句话。或许他听到了——或许他没有,斯雷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但他却比谁都清楚,那句话是「斯雷因能够一直在我身边,真是太好了」。就像是很多年前,在一片黑暗中只有他们两人前后坐着,那人回首看他,关掉一篇后来永远没有得到回复的报告文件,然后轻轻地和他诉说。


 

——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今天是那个人的生日。


 
——在遥远的那年,那个人的生日也和自己的生日这样相近,那人本来匆匆忙忙地赶来想和他一起庆祝,却又被上层的一通电话叫走。他侧卧在监狱里冰冷的床铺上听着中华街方向热闹的声响,不知他们又是在庆祝着什么节日;他从栅栏竖立的小窗里看到夜空中绽开的烟花,灿烂的流光只是闪耀了一瞬就坠落,又被其他的闪耀所代替。他的鼻尖还弥漫着蛋糕甜腻的香气,青碧色的双眸怔怔地望着那片五彩斑斓的夜空,突然就流下了眼泪。 



——就像是他现在看着如此绚烂的漫天花火,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不由得低下了头,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似乎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伊奈帆不经意地抬了抬下巴,放开一直禁锢着他的双手。斯雷因似乎勉强着笑了一下,然后耸了耸肩。烟火五彩的光辉勾出他侧脸精致的轮廓,浅金色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抖。他在伊奈帆的目光中回过头来,被那双剔透如枫糖的赭色双眸望入眼中的身影,青碧色的眼睛中光辉流转,泪水顺着他白皙的脸颊划下,盈满了烟火光彩的泪滴像是没有黎明的夜晚最后的一颗流星。 



然后他像是过往的很多个瞬间一样,带着些许漫不经心和微妙的疏离感,缓缓地、轻巧地挑起了嘴角。 



——然后那个在睡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身影就站在他面前,和记忆的碎片重叠。然后金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张口说了。 



“界塚伊奈帆,你这个人真的很奇怪。” 
 
 
 
 
 
 注:
〔1〕fireworks:烟花,烟火。

〔2〕依米花:依米花传说中生长在非洲的戈壁滩上,非常奇特,每朵花有四片花瓣,一个花瓣一种颜色,红、黄、蓝、白,煞是娇艳绚丽。依米花的花期并不长,仅仅两天工夫,它便随母株一起香消玉殒了,开花意味着它生命的结束。
依米花花语:转瞬即逝的爱,瞬间的绚烂,奇迹。
※但这种花现实中是不存在的,所以文中斯雷因才会送给伊奈帆这朵“本就不存在的花”,意思是这段感情从开始到结束都是虚无缥缈的,有点讽刺伊奈帆的意思。

〔3〕我又在胡扯了,其实2017年的除夕是1月27日,2117年的除夕是2月1日,我上网查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也不要找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打。我想来想去按照正剧的时间线,二期故事结束时应该已经是2016年年底或2017年年初了了,但这篇文本来是为了庆祝奈帆2016年的生日的(只有2016年除夕才是2.07啦)但是为了写作效果,胡扯就胡扯了吧!【【【←这人真的不负责任
 
 

TBC


 
P.S. 
关于斯雷因的恢复记忆前伊奈帆重复的那一大段对话:原文出自AWTF 第十三章,是因为这段记忆给斯雷因留下的印象太深刻,所以才能在伊奈帆重现这段对话的时候想起来过去的事情。 
 

关于最后一句话:其实灵感来自于saru太太@✿紫花苜蓿屋✿的一篇短漫【我又斗胆艾特太太了啊啊啊啊颤抖.gif】原漫画戳我漫画中的原句其实是“你这人真的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就被这句话戳到了……对我来说……正剧里奈因的感情其实是很难发展的,成为朋友都相当困难,更不要说是恋人了……背负着艾瑟嘱托的奈帆一次次地来看望斯雷因,从实现公主的愿望到出于自己的意愿,他对斯雷因的关心其实正体现在这些探望和短短几句话语之中,而这样委婉表达着自己感情的伊奈帆,在同样也很别扭的斯雷因看起来就是“这个人真的很奇怪”,即使被自己吼被自己骂,却还是不厌其烦地来陪他下下棋,说说话。在我看来就是从死敌迈向互相了解的至关重要的第一步啊!!【怎么突然就激动了起来(。这样的奈因真的,非常非常地戳我,可以把我戳死在地上(?)所以这篇短漫就成为了这篇文写作的初衷之一,这句话会出现在这里也是从落笔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决定好了的事。

或许我的理解和saru太太创作的本意差了很多,但请太太务必不要打我hhh从刚入坑时就看到了很多太太的奈因图,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太太的创意和画风,所以一直默默地关注着不敢勾搭,虽然感觉太太近来似乎已经在奈因圈淡圈了,但还是要感谢太太曾经给我们带来这么多好吃的粮,祝太太今后也可以每天都开心,画出更多自己想画的作品>///<

 
 
写吐了的一章,电脑到现在为止也是坏的,实在受不了借了别人电脑【。前文的bug已修正√前两章缺少的章节名已补全√还剩一章完结√

最后,特卿回来啦,有人要和我一起迎接特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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